裴汶刚到辑案台,屁股都还没坐热,一个年轻执吏便跌跌撞撞扑进来,就差没抱住他的腿大喊了。
裴汶又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了,把手里茶盏往桌子上一砸,无可奈何地问:“打完了没?”
“没呢还,得音宗砸了百花门的花圃,百花门绞了人首席大弟子的琴弦,正在边吵边打,要您去给评评理。”
“评理……当我是村口老头老太吗?一群养花弹琴的还能闹翻天不成,说我有事,等他们打完了我再去。”
执吏见裴汶表情不悦,连连应是,从地上爬起来往外退。
他倒着走时没看路,哐一声撞上趁他开门偷偷抱着简牍案册进来的另一群执吏,瞬间人仰马翻,各人怀里抱着的案册摔了一地。
裴汶看着他们,手掌按住桌角,深呼吸一口气,试图控制住自己崩溃的内心。
执吏们顿觉乌云罩顶,连滚带爬地把简牍捡起来,堆上裴汶的桌案,随后低眉顺眼立刻退走,带上门的最后一刻高声道:“掌事大人这是这几天的案册,您记得看!”
大门哐啷一声关闭,随即,啪
堆成小山的案册只稳定了片刻,在山尖摇摇欲坠的案册忽然掉落下来。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剩下的案册山体随即便如泄洪般垮下来砸满一地。
哗啦啦啦!
一片混乱狼藉。
孟朝莱喝茶的动作在这一刻也顿住了,他觉得自己或许不该显得这么悠闲,否则有幸灾乐祸之嫌。
于是,在裴汶转过头和他对上视线时,孟朝莱大脑飞速运转,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他认真思索后,郑重地对裴汶说:
“好茶。”
孟阁主一席话,简直是压垮裴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裴汶往椅背一靠,抬头仰天崩溃。
他不过离开了几日前往魔域,便积压了如此多事务要处理。
孟朝莱不知道该再安慰些什么,只觉得和裴汶比起来,做剑阁阁主简直像是游山玩水般清闲。
裴汶闭着眼睛,死死掐住自己的大腿,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喝了口茶。
他脸上的表情在这一刻里恢复了正常,似乎自己把自己调理好了。
孟朝莱顿觉钦佩。
裴汶顺着他那句话讲下去:“桐都送上来的青水欢,自然是好茶,旁的人来,我只给上山尖葵。”
孟朝莱:“山尖葵不好么?我觉得味道清淡些,但也不错。”
裴汶打趣似的笑一声:“孟阁主喝过山尖葵?这是楚台山供给天上都七阁五台的茶,必然不差,想必孟阁主是在谢南澶的苍鹫台尝到的吧?
谢邙不爱计较这些品级秩禄的,苍鹫台里就只有山尖葵,是以谁去了都只能喝山尖葵,那么这茶再好喝又有什么用?
“我这里放着青水欢、山尖葵、白鹭芽、九千圆、托陆定,凡此种种,什么人来喝什么茶,如此比较一番,便有好有差了。更何况,天上都里只有雪首尊和我会拿青水欢来招待人,你说人们会不会觉得青水欢好过山尖葵?”
孟朝莱掀起眼帘瞥向裴汶,随即重新端起茶盏,将杯中青水欢饮尽。
裴汶见孟朝莱接了自己示好的意思,顿住的笑意重新活泛,低头理了理被孟朝莱拎着领子带回天上都时,弄乱的衣襟。
下一刻,孟朝莱却猝然发问:“裴汶,你若觉得案牍劳形,何必在此汲汲营营。”
裴汶一愣,没料到孟阁主实际是位嘴上不留情的刺头,不过他习惯性笑着回话:“上一回有人连名带姓地叫我,还是在骂我是个小废物呢?嘶……我怎么觉得孟阁主的确有点这意思,若是我想错了,孟阁主还是叫我的字,川辞吧。”
“裴汶。”孟朝莱面无表情地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