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钟鸣鼎食、绣闼雕甍的鹦鹉洲已无迹可寻。
他凝视着宽广深邃的水面,一眼看不到底:“不知道是不是沉入水下了,南地多雨水,北琊江自深峡落下,流水湍急,古来时常改道。”
“下去看看吗?”
孟沉霜点点头,谢邙于是折下一支荻花,以灵力幻化成一只尾鳍长长的白色鱼儿,附上神识送入江河之中。
他伸出食指抵在孟沉霜眉心,将长尾白鱼在水下的视野共享给孟沉霜。
粼粼波光在水下涌动,长尾白鱼溯流而上,寻觅一切可能的残留痕迹。
曾经的鲜花着锦、雕梁画栋会随着时间腐朽,但砖瓦岩石应当能撑过两百年。
白鱼游上去近十里,终于发现一处不同寻常的深壑,往下一潜,黑沙之中长满飘荡水草,几粒珍珠与金链掩在沙中,仍熠熠生辉。
孟沉霜叫谢邙停住。
“是处河沟。”谢邙说,“东西可能是从上游冲下来的。”
如果鹦鹉洲要被涨起的北琊江水吞没,那一处的河床应该比其他地方要高。
“未必。”孟沉霜轻轻蹙眉,他隐隐有种预感,这里一定有些什么,而且……他似乎说得清原因,“北琊江的河沙是白色的,但这里的沙子全是黑色,块头都很大,水草也比其他地方丰盛。”
还有更多的鱼儿,它们好奇地从水草间又出来,轻啄这只陌生的长尾白鱼。
“南澶,把这里挖开。”
谢邙不再质疑什么,俯身探手入水,一道灵力迅疾而去,震动的波纹惊开水草间的游鱼。
下一刻,灵力在水里泥沙间猛然炸响,江上江下顷刻白滔飞溅,波涛汹涌成滚滚漩涡。
被水波掀起的黑沙弥散在清江之中,长尾白鱼浑身亮起,照破水中尘埃,连片石基碎瓦、朽木烂纱现身光下,满目默然。
其间零星掉落着金银珠玉,簪钗环佩,依然辉光耀目。
正是曾经富贵鹦鹉洲。
“原来真在这里。”谢邙喃喃。
孟沉霜解释道:“北琊江自高山峡谷奔出,正巧撞上鹦鹉洲西北岸,当年一场大火将洲土烧得松脆,无法承受水流连年累月的冲刷,又无人修葺维护,河岸下方被不断侵蚀凿空后,地面上也无法支撑,只能破碎沉入水中。
“砂石漆黑,是火烧焦痕,而草木、焚灰、血流正能滋养水草游鱼。不知道还有没有尸体,如果有,恐怕已经被吃干净,只剩骨架了。”
第56章 老守墓人
离体魂魄若是四处飘荡, 很快便会破碎散入尘埃,若要聚集成煞,须得有不甘之怨恨, 要么依附于骸骨, 要么徘徊在横死时旧地旧物旁。
燕氏八百族人, 外加上千门客仆役等等, 一夜之间惨死骨刃之下,大火之中,浓腥血液渗入玉砌雕阑,如若含怨形成命魂煞, 极有可能还萦绕于鹦鹉洲断壁残垣。
北琊江水涛涛, 孟沉霜猜测如果怨魂执念过重, 可能不会被水流送入海中,涌向幽冥九泉。
但负载着谢邙神识的长尾白鱼在沉没的鹦鹉洲废墟里接连游了几圈, 也没有发现怨魂的痕迹。
最多有点残留不去的怨气阴气, 把江水冻得刺骨,又使得周遭土壤不宜耕种。
唯有野生的芦荻苇草枯荣百轮后, 以花绒似雪遮盖住这片苍凉大地。
“或许是附着在尸骨上。”谢邙说。
孟沉霜思索片刻,蹙了蹙眉,问道:“当年是谁给燕家人收的尸?辑案台?”
孟沉霜当时出现在晴川只是个意外,对那个屠杀之夜的前因后果所知甚少。
那段时间里, 谢邙正带着讯狱手下在北地追击一伙以吞吃散修生人为乐、为害四方已久的魔族,猝然收到消息说一群天魔暗中南下抵达晴川,他与魔族鏖战至紧要时, 分身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