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邙眼帘微动,面色却不变:“既然如此,国公为何不合棺埋土,重修祖坟,以安亡魂。”
萧子清横眉欲言,然而看着谢邙这番世外之人冷泉高岩般的做派,不得不又压紧双唇,抑住话头,良久才说:“仙长不为凡尘所扰,在下却生在天子脚下,此身性命荣华皆系于此,天子见了棺中无人,便叫我寻回先祖尸体后,重新下葬再作垒土。”
可任何人一看便知这座坟茔中从一开始就没有尸骨,春秋往复六百载,又要萧子清到何处去找先祖尸骨。
天子怎会不明白。
这就是他的本意,要借此案治太子一个办案不力的罪名,至于萧子清,则是一条被殃及的池鱼。
萧子清闭了闭目:“如今墓中空空,二位仙长想要祭拜,也不是时候,不若等我哪日找回尸骨再来。聂驸马若是替辰华公主和皇上来打探情况的,如今也明晓了我无力回天,正顺遂了皇上欲废太子的心,便如此复命去吧。”
一声滚地惊雷落于山间,阴云翻卷着汇聚在返枝山上空。
春雷阵阵,潇潇暮雨子规啼,迅速淋湿了沉寂的松风。
萧子清低叹一声:“三位慢行,恕我不能继续奉陪。”
他调转马头,赤红宝马长嘶一声,奔向驻扎在一旁的兵士们,萧子清伸臂指挥他们拉出油布把墓室开口全部遮起来,不要淋湿了棺椁。
雨水哗啦啦淌过裸露在外的山地,灰黄的泥浆如溪流般涌入大敞的墓室之中,仿佛黄泉流水。
泥水溅入玉棺,沾污了黄金锦缎,还有些泥点子落在居于玉棺正中的长剑上。
忽然之间,剑身泛起肉眼难辨的微光,将泥点子蒸腾成雾气消散,重又恢复洁净。
孟沉霜目光一震。
是灵气!
他骤然翻身下马,闯进正在拉油布的士兵中间,一跃而入墓室,飞速穿过碎玉泥淖,在兵士和萧子清的惊呼中冲到棺椁边,手指轻轻碰上冰冷的剑身。
剑刃清光如洗,刹那间映亮孟沉霜远山般的眉目。
剑身自洁,清气灵风。
萧上将军的棺椁里放着的,是把出自修仙界的灵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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溟溟雨紧,山风怒号。
莫惊春立在幼嫩的芳心建木旁,这小树刚到他肩高,一团灵源正在向它供能,催它生长,但要长到足以取芳心建木髓的程度,还需许多时日。
天公泼水倾盆,林下泥水涌浪,莫惊春被淋得双目眩晕,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孟朝莱藏在高树上,当即想要飞过去扶住他,然而不清楚莫惊春是不是真的失去了意识,只得按捺片刻。
确认他完全昏迷后,孟朝莱从树枝上跃下,一脚踩进泥水中,再一次把莫惊春从泥地里挖起来,抱回八因山的小小农舍。
莫惊春对此一无所知,再醒来时,又一次看见熟悉的茅草屋顶,听见屋外群羊咩咩叫着。
好似自己拜别阿丹姑娘,重回山中寻找芳心建木髓的经历只是一场梦境。
然而身上的酸软高热却提醒着他,一切恐怕是真的。
莫惊春给自己把了把脉,似乎是风寒,他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
往屋外走时,身形因为高热眩晕左摇右摆,光是走到门口已经累得双目发黑,只能靠着门边,望见屋外正在劈木柴的孟朝莱。
只见孟朝莱提起铁斧,一刀下去,原木便四分五裂迸开。
莫惊春心想,阿丹姑娘真是气力过人。
这时孟朝莱听见身后有什么声音,转过头来,望见虚弱的莫惊春,便放下斧头,穿过羊群小跑过去:“仙长醒了?你高热不退,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