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的那瞬间,熟悉的气息直逼她,然后身体被陆浔之很温柔地抱在怀中。
他在微微颤抖。
纪荷下巴靠在他的肩上,手在空中打开又握紧几次才慢慢地圈住他的腰,视线越过沙发落在被大白强行帮忙舔毛的大橘身上,她嘴角浮了点笑,“我没事,都是快八、九年前的事情了,我没这么脆弱。”
她说着就往后退了退,不经意间看见了陆浔之来不及躲开的眼睛,湿黑的,通红的。
心里努力筑起的防线悄然轰塌,她的泪哗然而落。
纪荷只看过被父母气哭的纪述,她一点也不心疼,看一个成年的大男孩不想哭却又控制不住眼泪的样子感到新奇和好笑极了,但如今看到陆浔之潮漉的双眸,胸腔盈满了无法缓解的闷痛。
陆浔之极快地压抑好情绪,抬起手,动作柔和地给纪荷擦泪,苦笑道:“我怎么这么混蛋,让你流泪,害得你复发。”
纪荷用力摇了摇头:“这是我自己的心理问题,怎么能怪得了你呢。”
陆浔之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颊,“那时候,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嗯"纪荷倒是一点也不抵触回忆,她缓慢地说,“当时确实很痛苦啊,过不去,觉得这样活着好像真没什么意思,反正幸运的事儿也没怎么降临在我身上,我就背着家人做了个决定,花了从小时候开始攒得零用钱去买了块墓地,每天都去那里坐着,开始也挺害怕的,因为隔几天就会有人上来,我瞅见他们往我这边来了,就起身想走,但就那一条路,我哪也躲不了,就头皮发麻地看着他们哭着抱着骨灰盒从我面前走过。”
纪荷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当时的自己胆子是真的大,居然跑陵园去多愁善感。
陆浔之扣紧了纪荷的手,“后来呢?”
纪荷笑了下,“后来我就习惯了,即使在我旁边我也能泰然自若,就是家属看我的眼神比较惊悚了,听见他们哭我也流泪,他们忍着悲伤我就默默地看着远方。直到忽然有天,我看见一对中年夫妻表情木然地抱着骨灰盒上来,我不敢乱猜想,只安静看着他们,夫妻俩全程安静,但就在结束要走时,女人忽然挣脱开男人的手,一头撞在了墓碑上,那时候我才知道,去世的是他们女儿,守陵园大姐告诉我,女儿一直都在那位母亲的精神支柱。”
守陵园大姐还说,纪荷,你的母亲随女士每天都会偷偷跟来,你后面那块空着的墓地就是她几天前买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你觉得自己活着没意思,却不知道有人把你当成了精神支柱,你很重要,你还在被人需要着。
“后来认识了芝宜,她直接甩给我一句话,欺负你的人都还好好活着,你死了不就是让他们看你笑话么。”
其实纪荷也没想到这次复发会严重到这个地步,等她意识到后,独自呆着时,又开始陷入了情绪混乱的地步,她看见手机很烦,看见电视上的人也会烦,听见邻居和楼下人的声音也会烦,甚至在昨晚和纪述见面后,她回到家里就在想:我再也不要见纪述了。
她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全新的环境,没有任何相熟的人,她的病才能好好恢复。
陆浔之很久很久后才尝试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上下滚动着喉结,眼圈依然有些湿润, “纪荷,谢谢你当初愿意走出来。”
谢谢你选择和我结婚,即使我很快就要失去你。
在这平凡的午后,他们没有再横眉冷对,没有儿女情长,只是很平静地聊着天。
再慢慢释怀,为他们自己,也为这段幸福占据了大半的婚姻。
陆浔之离开前,在离婚协议上一笔一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也在反悔前,迅速离开了纪荷的身边。
他只有一个要求,民政局过些天再去。
纪荷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任秋风把桌上那份双方都签完名的离婚协议给吹得满地都是。
大白大橘刚喝完水,它们喝水有时候会用爪爪去舀,弄得爪子湿哒哒的,这回也一样,然后蹦蹦跳跳精准地把飘落在地上的每张a4纸印上了可爱的猫爪印。
晚上回到纪家,纪荷在吃饭时正式宣布了这个事情,餐桌上静得没声儿,到最后也只有纪述发出了声轻叹。
翌日,纪荷思虑许久,还是拨通了宁教授的电话。
“喂,小纪啊。”宁教授看了眼躺在沙发上刚睡着的陆浔之,起身往院子里走,远处的浪潮声很大,她听见电话里头的姑娘小心翼翼地说了句对不起。
她叹了口气,笑道:“是浔之欺负了你,怎么你还和我道歉了,傻姑娘。”
纪荷惊讶了瞬,“浔之已经和您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