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惊蛰沉默了会,打算自己换衣服。就见容九走了回来,很快,石黎和其他一个侍卫进来,同时,也送来了大量的热水。

容九:“去洗澡。”

他昂首。

“我给你洗。”

哪怕惊蛰精神有点恍惚,还是立刻摇头,“我自己就……”

话还没说说完,就被容九抬了起来,抱着送进了热水里。

惊蛰这下不好躲,只能僵硬地坐着。

他的衣服并没有脱干净,按理来说,看着也还算得体。就是非常微妙,这种古怪的氛围,让惊蛰有点坐立不安。

他在紧张。

容九看着他。

哪怕在如此安全的地方,他所流露出来的紧张,仍带着虚弱的紧绷。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惊蛰的身上看到这种异样的情绪。

男人慢吞吞地给惊蛰搓背。

惊蛰觉得有点痒,又有点想笑,过了好一会,稀里哗啦的水声里,他抱住自己的膝盖。

“容九,他说,他是先帝的人。”

北房到底有什么好的?我原本以为,这可能是宫里最偏僻的地方,结果一个个,倒是热闹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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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最近,我身边死了好几个认识的人……”

“嗯。”

“如果不是我知道,你要是动手,肯定会先杀了明雨,肯定就怀疑你……”

“嗯。”

不管惊蛰说什么,容九只是淡淡应是。

然后将惊蛰后背搓得差不多,又给他洗头。

惊蛰被揉得哎呀呀惨叫,实在是男人的动作太不熟练,真的揪掉惊蛰不少头发。

就算惊蛰情绪再低落,此刻也不免维护自己的头发。

“我自己来。”

“怕你淹死。”

惊蛰瞪圆了眼,耻辱,奇耻大辱,他怎么可能会在浴桶里淹死?

“那你站起来。”容九慢条斯理地说道,“让我看看你多高。”

惊蛰看了眼容九,又猛地低头。

然后缓缓蹙眉。

他发现一个问题,就算现在他穿着衣服,在这水下隐隐绰绰,什么都看不清楚。

可只要惊蛰起来,那……到底……还是会发现他的秘密。

惊蛰抓着自己的胳膊,无忧刚才黏糊的血,好像还黏在他的手心,那种酸涩的空荡感,让他的呼吸有点急促。

他想着无忧,想着明雨,又想想他迄今为止在北房的日子,有那么一瞬,觉得一切都是假的。

有一种,奇怪的冲动,在滋生。

他感觉到那种怪异的倾诉欲,就在喉咙间。

“你想说什么?”

容九挑眉,眉头微皱,低头看他。

惊蛰:“你方才……下午不是很生气?怎么现在又能如此淡定?”

他在转移话题。

一个已经早就过去的话题。

在经过审问后,惊蛰和容九的争吵,好像在遥远之前了。

容九清楚地知道,却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最近,我的情绪会有些变化过大。”

惊蛰:“……那是有些吗?”

这已经是喜怒不定,变化莫测了。

容九沉思:“没有杀人,那就是有些。”

这可真是一团糟。

尽管现在容九看起来很冷静,可他的声音压得有些低,仍带着浓郁黑暗的危险,令人的身体为之战栗。

惊蛰在这个时候有些恨自己的敏锐。

他在紧张。

他越紧张的时候,反倒越发敏锐。

或许是无忧的刺激,也许是那尽管不存在,却隐隐刺痛的背叛感,或许是出于某种不安的预感。

惊蛰和无忧不过朋友,可当知道无忧这么多年的隐瞒,哪怕他肯定有自己的缘由,惊蛰都难免心中刺痛。

更别说,最后他居然死在自己怀里。

……呵,秘密。

”那嗓音带着凶狠,仿佛想咬碎他刚刚说的话。

这近乎一个不太明显的道歉。

惊蛰没忍住,“如果,刚才我们真的冲到乾明宫去,那会如何?”

容九沉默了一下,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停顿,仿佛在片刻之间他整个人都空白了。然后,他露出一个古怪,森然的笑。

是的,哪怕他在笑。

可那是一种惊蛰,几乎从来都没有看过的笑容。

有点血腥,有点残忍。

“是啊,惊蛰,”容九轻声感慨,“是得庆幸,方才没有去乾明宫,那不然……”

他低头,看着几乎无知无觉的惊蛰。

“那就会是另外一个局面。”

惊蛰咽了咽喉咙,真是叫人害怕的寒意。

“好了,我们还是来说一说,刚才的事。”容九轻易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什么事?”

容九扬眉,冰凉的手指,点了点惊蛰的唇。

“刚才你想说,却没有说出来的话。”

惊蛰的确会因为种种事情而情绪有变化,却甚少会有那种明显到叫人发觉的身体动作。

他向来善于掩藏自己的情绪,不过在亲近的人面前倒是一览无余。可再是怎么随便,都没到这种叫人看得清清楚楚的地步。

那只能说明惊蛰想说的话,非常重要。

也是为此,容九才勉强压住那种肆虐的恶意。

惊蛰没忍住又踹了一脚容九。

“你都知道我想说点什么,你刚才还故意打断。”

“你在紧张。”

容九捏着惊蛰的指尖,总算没有刚才那种冰凉的感觉。

人在极度紧张的情绪下,手指会失去温度。

惊蛰没有发现,可是与他接触的容九,却是非常清楚地感觉得到那种蛰伏在血肉下的不安。

那不只是无忧之事的打击。

容九为他清洗,又怎可能觉察不到惊蛰那一瞬的压抑与僵硬。

他想说什么,却又无比紧绷。

只不过经过刚才的打岔,到底分散了惊蛰的注意力,没让他的精神都集中在那件还没说出来的事情上面。

他的手指恢复了些温暖。

惊蛰哽住。

为这种冰凉的温柔。

好吧。

他在心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惊蛰既然已经决定要说出来,那就不能再吞吞|吐吐。

“容九,我是男人。”

两个人的视线在某个瞬间,都对准了某个地方。

惊蛰最开始一愣,不过紧接着,他的脸开始不由克制的胀红起来。

“你在看哪里!”

“你是男人。”容九颔首,像是在敷衍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然后?”

惊蛰来气。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点来气。

可能是他活了二十来年,藏着这个秘密许久,第一次对别人说出这么古怪的话,结果只得到容九这反应。

这很憋屈。

惊蛰肯定气晕了。

他一把抓住了容九的手,然后抓着那只手用力的往下一按。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男人,但他说的男人不是那个男人,而是这个男人!

……事后惊蛰只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做出如此不知羞的行为啊啊啊真是救命,可是那一瞬间,他肯定是被情绪冲昏了头脑。

容九的指尖陷在那地方,不自觉动了动,仿佛掐到了一颗……

球?

两个人都僵在原地,不管是惊蛰还是容九。

下一瞬,惊蛰整个人从头爆红到脚,明明他才是那个抓着容九手腕的人,却颤抖得好像要虚软下去,再化成一滩水。

“……下,下流!”

惊蛰色厉内荏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跑。

容九看着一只惊蛰疯狂逃窜,哪怕是看着那人的背影,都能感觉到一种无声的惨叫。

啊啊啊——

容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沉默了片刻后,他握紧那只手,脸上流露出某种紧绷的压抑。

手指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同骨骼在摩擦,那种森冷的恶意无尽蔓延开来,带着深沉的渴望。

……跑得倒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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