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秋问:“这高大爷如今还在渡口接客吗?”
叶家大儿子思忖一会儿,道:“应该还在,他没置办过其他营生,一直都是做划船生意的。”
“明白了。”夏知秋起身,拍了拍衣裙下摆,打算去见一见这位高大爷。
见夏知秋问完就走,连饭都不让留。叶家大儿子忙给家中做饭的嬷嬷使眼色,让人提了一竹篮盖上方巾的土鸡蛋过来,巴巴的递给夏知秋,道:“官老爷,这是我家主子的心意,您收下吧。”
夏知秋以为叶家是在为今早的事感到抱歉,心里稍暖。她让谢林安接过竹篮,同叶家的人道谢:“不必这般麻烦,本就是分内之事。”
哪知她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就见谢林安脸色不对。他凑到夏知秋耳畔,低语:“这竹篮重量不对。”
此话一出,夏知秋反应再迟钝,也察觉端倪。她脸上强笑,偷偷掀开方巾一角,只见得土鸡蛋正中央摆着几锭银子,叶家这是想给她好处呢!
夏知秋收敛了笑意,把竹篮退回嬷嬷手中,道:“本官不能收这个。”
叶家大儿子一愣,小心翼翼地问:“可是这土鸡蛋太少,上不得台面?家里可以再添一点的,只辛苦夏大人忙里忙外操劳妹妹的案子。”
夏知秋叹了一口气,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不是土鸡蛋多少的事儿。就算你不给,本官也会尽心尽力办事。本官是吃皇粮的,朝廷养的,不必你这边添减东西。本官若是个贪得无厌之徒,此前办了吉祥镇首富梁家的事儿,为何没再多买一间大宅院当好处呢?你说是吧?”
这样一讲,叶家的人顿时羞愧不已。夏知秋所言极是,他们那几十两在夏知秋眼前都不够看的。要是她真想要钱财,之前帮了梁家这么大忙,早该赚得盆满钵满了。
叶家三儿子见大哥唯唯诺诺的样子,立马猜到这竹篮里的蹊跷。他战战兢兢接过篮子,骂了大哥一句:“大哥你……真是糊涂啊!”
说完,叶家三儿子便作势要跪到夏知秋面前,替他大哥负荆请罪。哪知他还没跪下,就被夏知秋扶住了手肘,巧妙地托住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兴动不动就见礼跪拜的。这不是什么大错,也是你们爱惜妹妹的一番心意,不值当请罪。只是这赠礼烫手,本官实在不能收。本官就当没发生过这事儿,你们把土鸡蛋拿好了,自个儿享用便成。你妹妹的死,本官也痛心疾首,恨不得将凶手碎尸万段。本官家中也是有个妹妹的,自然知道为人兄长的心情。这案子,本官定然会严查到底,尔等且放心吧。”
这番交心话说下来,饶是这般市侩的叶家大儿子也动容了。
叶家三儿子羞愧难当,他长叹一声,道:“夏大人仁义之心,草民自叹弗如。为官当如夏大人,草民定然以夏大人为榜样,尽心读书,考取功名。”
“嗳,这样想就对了!”夏知秋露出一点真挚的笑容来,道,“这世上贪官污吏不少,清正廉明的好官也不少,善恶皆在人一念之间,就看人要走哪条路了。好了,旁的也不多说,本官还得去查案子,有进展的话,本官会让徐捕头来和你们说的。”
应付完叶家,夏知秋出了一身的汗。她和谢林安一道快步走出叶家,还没行两步,谢林安突然开口:“没想到你这么爱财的人,居然推脱了送上门的银两。”
夏知秋斜了他一眼,痛心疾首地道:“你当本官不想收钱吗?钱财谁不馋呢?本官不是怕这万一是个仙人跳吗?若是我前脚收了银子,后脚就被人检举行贿,我这脑袋还要不要?”
闻言,谢林安沉默了。
好吧,当他没说。
原来不是她公正清廉,乃是她实在贪生怕死。
两人插科打诨一路,终于到了叶家儿子所说的渡口。
他们根据高大爷眉心有黑痣的长相,找到了踩在一艘小船上抽水烟的老头。
河边的泥土既湿又软,夏知秋险些陷进去。她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走向老人家,问:“您是高大爷不?”
“我是,我是。”高大爷活了大半辈子,察言观色正是一绝。来人年轻俊美,满身书卷气,说话还不带吉祥镇的口音,不是官家又是哪个呢?
夏知秋见他要下船来行礼,急忙制止:“嗳,没事儿,别下船了,咱们就这样聊两句。”
“是是!”高大爷极少有和管家惹上瓜葛的时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他大气不敢出,唯唯诺诺:“您是官老爷吧?官老爷找小人,是有什么事吗?小人好似没有冲撞到官家,不知是否有什么误会?”
夏知秋知道自己把人胆子都吓破了,面上更加和蔼可亲:“您别怕,不是您犯了什么事儿,本官并非来刁难您的。就是本官在查一桩案子,想和您问两句话,问完就没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