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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退回来,见那灯果卧在青鸾掌心中幽幽地散发淡光,宛如人间的夜明珠,却不似夜明珠稀罕明贵,爬藤上长满了一串串形似葡萄的灯果,数量繁多,光芒淡蓝,取之恰可照明。

青鸾摘了一串灯果扎在腰间,两人也有样学样,如此借外力补齐了五感,赶路才踏实许多。

走了没多久,发现向北延伸的巨大爪印,爪印深陷泥地中,有迹可循,揭露了怪兽去向,但它出现得突然又凑巧,凑巧得甚至有些离奇。

就像前头李怀疏问了句“青鸾姑娘,你确定是这条路么”,青鸾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不禁令人质疑她对迷踪林怎会这么熟悉,往前再走几步,果然在路边拾到一双被雾中湿气泡得发软的鞋,也是同样的突然,同样的凑巧。

易泠将拇指与食指张开,比了比那爪印,又将收回的手简单置于半曲的右膝,莹白修长的指尖微微弯着,弧度漂亮极了,她蹲在那儿,不用开口,仅一个削薄的背影便无端透出可靠,好像无论千劫万难她都会挡在身前。

李怀疏收回视线,压了压唇角的笑,转头对青鸾道:“忘了问姑娘,茶棚里的茶下了迷药,你却没有晕倒,是怎么回事?”

青鸾将衡度司所有杂事甩给玄镜,有事没事都往迷踪林跑,一待就是小半个月,惯以戏弄人为乐,世间百态看得久了,虽生而为神,无情无欲,但模仿起凡人神态也惟妙惟肖,当下捏了把怯生生的嗓音,面露畏惧:“我听客栈的人说起过,这林中雾气有毒,凡人吸不得,要饮茶避瘴。”

“但我才下马车便依稀听见姐姐的呼唤,只顾着找姐姐了,哪里还等得及喝什么茶,是以那茶水我其实只过了过舌尖,忍不住胡思乱想,实在坐不住,趁人不备才溜走了。却原来那一声声急切的呼唤似乎也是林中雾气在作祟,不是真的。”

李怀疏从怀中摸出碧绿圆瓶,叫青鸾伸出手来,倒了一粒给她,温声道:“那估摸着茶水也快失效了,服下这个,半个时辰内也有避瘴的效用。”

青鸾依言服下,又满怀好奇地捏着瓶子端详:“真有趣,能给我瞧瞧么?”

灯果清晰地映出她面庞,墨黑刘海下一双透亮的眼中盛着孩童般的天真,但这天真呈现得极不自然,未随着她的观察渐渐消退,反而越来越满,满得要溢出来似的,算计一点点在黑白分明的眼中铺开,难以忽视。

瓶子还回来,李怀疏握在手中掂了掂重量,没说什么,仍旧揣入怀中。

怪兽留下的足迹指向北边,青鸾见两人要向南走,边拔鞋跟边往前跳,堵住了去路,道:“走错了,走错了!不是这条路!”

李怀疏未出声,易泠按下青鸾拦在眼前的手臂,绕开她继续前行,冷淡道:“没走错。”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瞥了眼青鸾,口吻充斥着提防,“你不是来找姐姐的么?去找那怪兽作甚?”

青鸾被问住了,捏着手指支吾了半天,泄气地撇了撇嘴:“好罢好罢,我见你拿着剑,以为你厉害得很,想着你能为我出头,教训那只咬烂我衣服还吓唬我的凶兽。”

“为人出头,总得有个由头。”易泠伸手将留在原地的李怀疏带到自己身边,连一寸余光都吝惜给青鸾,直白道,“对你,没有。”

她周身盘桓着淡淡龙气,散发出的金光颇有些刺目,青鸾本是戴罪之身,不敢再犯下致使人间大乱的罪过,因为瞻前顾后,连这记白眼都翻得很是憋屈。但转念一想,即便两人避开她事先布置的陷阱又如何,她照样可以在眨眼之间再着手布置另一个。

青鸾心无挂碍地缀在后头,区区几次呼吸,她动动指尖,这条道路尽头景色已大变,她将在那里目睹两人关系崩裂,分道扬镳,只有将易泠引开,她才能无拘无束地对李怀疏施加折磨。

约莫半盏茶后,几人走到一条潺潺流动的溪水边,停下来歇脚。

溪水很干净,掬水洗脸,能捧出五六条小鱼,易泠指缝微张,看活泼的鱼儿从指间溜走,又有片片雪花从天降落,却感觉不到冷,她失笑:“你觉不觉得这迷踪林有些滑稽?”

青鸾见不得她们旁若无人似的亲密,站得远远的,此刻却认真地拎起耳朵来听,这皇帝真会气人,她简直要被气得鼻孔生烟了,倒是要好好请教一番,自己精心构思的游玩处到底哪里滑稽!

“嗯,干燥的地方生了青苔,湖面结冰,途中却分明燥热,还有这里——”

李怀疏伸手去接雪花,她没有体温,雪花也不会转瞬即化,停留的时间足够两人见到什么叫做鹅毛般的大雪,再垂眸,鱼儿穿梭水中,欢快得很,丝毫未受冷寒天气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