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久,几个乌伤士兵纵马而来,于夜幕中依稀见到马棚边有个身影,先射出几箭,近前一看,原来是个死去多时之人,躯体已出现尸僵。可她身着中原朝廷的官服,士兵们合计之下,仍剥除衣服,砍断其头颅,拎着这两样东西回去领赏。
另一头,马驹跑出去不远,李怀疏便奋力从马上滚下,被奔驰的余力带得连连滚了十几米。她顾不得身上种种疼痛,立即跪起来,蜷缩着上半身,用巧劲松动着胳膊,幸好颜知亭绑的是活结,她没花多少时间便解开绳结。
她下意识的想法是回去救人,不仅是颜知亭,能救几个是几个。但当她回头,却见到营地已被纵火烧成一片,那些身形高大的蛮子骑在马上绕圈奔行,欢呼嬉笑,将汉人葬身之地视作庆功的场所。
这时再回去与平白送死无异。
怔愣半晌,李怀疏木然地取出怀中册子,翻开第一页便见到颜知亭清秀工整的小楷:“嘉宁以后再无女科,足见单有女帝一朝无法改变天下女子之命运,仍被困于闺阁后院,有志而不得展。天不垂怜,女子当自怜之,为官做商,三教九流,各行各业应有女子名姓传世。吾命数十载不足为惜,仓颉造字,绳结记事,沧海桑田,人如蝼蛄,唯文字存续精神尔。”
她眼睫尽湿,郑重将书册收入怀中,最后望一眼火光漫天的前方,转身沿路返回,找到那匹停在嶙峋乱石旁边的马驹,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去。
虽然远离了营地,但沿途仍有举着火把的乌伤士兵出没,不知是赶去与大部队碰头,还是带着别的任务。哪里有火光燃起,李怀疏便避开那处另寻方向,饶是如此,她还是在逃亡中被流矢伤了右肩。
忍痛拔出箭矢,草草包扎伤口,又继续赶路。
血迹会在地上留下痕迹,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乌伤人发现行踪。
她怕自己的忧惧成真,发狠地驱策着疲累的坐骑,直至马驹累得再也走不动,两条前蹄烂泥似的瘫倒在地,将所载之人颠了下来。李怀疏仰躺在地,在心中告诉自己就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忽然,冰冷的液体落在她的眼睫上,一滴又一滴,一片又一片。
她猛然睁眼,发现这是天在落雪,雪下得越来越大,终会覆盖她一路而来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