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这么直接的面对死亡。
只比他小四岁的姑娘一夜之间失去了世上的至亲,从此没了家,她才刚刚高考完,美好的人生正在向她招手,却最终因为那场大火顷刻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晚冲天的火光被扑灭,满脸黑乎乎的她躺在病床上,死死抓着他的手,一直在哭。
她不松手,他就走不开,只能站在病床边被她扯着,低垂着头盯着地面看,甚至都不敢去瞅一下她婆娑的泪眼。
不是同情怜悯她,而是觉得自己没有把她父母成功救出来,愧对于她,让她没了家人。
他心里也难受。
一下子丢了两条人命,他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之前也接触过大大小小的火情,但没有一次是救人失败的,被困人死于火场这种事,是当时参加工作一年的刑慕白第一次遇到。
两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被一场大火吞噬掉。
因为这场事故他的心情低落,状态不对,被那时担任临阳消防队队长的杨志勇给叫去办公室谈话。
刑慕白到现在都记得杨队长对他说过的话。
“接到火警电话是不是立刻出警了?”
“是。”
“是不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现场?”
“是。”
“到了火场后有没有耽误一分一秒救人的时间?”
“没有。”
当时他抱起缺氧的林疏清想把她先救出去,再回来协助另外两个队友把她的父母救出来,可当他折返回火场,跟着刚刚破开门的队友冲进卧室的那一瞬间,呈现在他们眼前的躺在地板上相拥的两个人,已经没有了气息。
被杨队长叫去谈话的那日窗外的阳光很好,金色的暖光铺洒进来,落在他们的身上,特别暖和。
杨队长站在窗前,手里端着大茶杯,望着半空中正缓缓下落的夕阳,说了这样一句话——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刑慕白收回视线,低下头,眼睫微垂,他伸开右手的掌心,摊平,一串黑色的数字呈现在他的眼前。
字迹清逸大气,颇为潇洒隽秀。
再一看,数字的右下方有一个笑脸的颜文字。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趁他不注意画上去的。
刑慕白扯了扯嘴角,牵出一丝笑。
食堂的杨大爷看着大晚上刑慕白还带兵训练,走过来站到他旁边,刑慕白叫了声大爷,杨大爷笑呵呵地说:“这群小子又不听话了?”
刑慕白清清淡淡道:“欠训。”
“还没吃饭吧?”杨大爷很慈目地问,不等刑慕白回话就又对他说:“慕白你跟我来。”
刑慕白抬脚跟着杨大爷往前走,离开训练场之前回头瞅了眼正被他罚负重跑的队员,然后才再次迈步去了食堂。
购买不足80的小可爱会看到此防盗内容哇林疏清把他手上的伤用纱布包扎好,一扬起头就直直地对上他那道想问她是谁的目光,她唇角的弧度扩大,笑意慢慢漾开,漂亮的眼睛飞快而微小地眯了下,随后把手里的东西全都放到托盘里,人懒懒散散地抱住肩往后靠住椅背,毫不避讳地同他四目相对。
片刻,刑慕白抬手转了转被她处理好伤口手腕,站起来,正要道谢,林疏清就抢话说:“别说对我谢。”
一米八几的刑慕白杵在她眼前,头微垂,眼睑下榻,居高临下地看她,脸上还有一点点他没有擦干净的痕迹,却一点都不影响他的英气帅朗。
林疏清就这样仰着脸,天鹅颈划勾出很流畅很漂亮的弧度,白皙光滑的肌肤像是凝脂,水嫩的几乎一掐就能挤出水来。
她眨着眼睛,眸光如秋波,盈盈流转,嘴角上弯,语气悠然地问他:“刑队长,你怕不是把我给忘了?”
刑慕白的眉峰微蹙,话语清清淡淡的,“抱歉。”
林疏清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气的,笑的更甚,她的手撑在桌角边,从椅子上起身,提醒他:“我是被你从火场里救出来的。”
刑慕白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仔仔细细地瞧了几秒,林疏清的右手还摁在办公桌上,左手背过去,身体轻微的歪斜着,偏头笑着问:“想起来了吗?”
他没说话,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无数救援的画面,但仍旧无果,他干这行十年,每年进出火场无数次,是救了很多人,但谁会刻意留意被救出来的人是谁长什么样子,情况那么紧急,心都扑在救火救人上了。
“九年前,6月24号晚上十点半左右,临阳一居民房起火,你救了一个刚刚高考完的女孩子。”
回忆突然之间哗啦啦的像是开了闸的水流涌进脑海里,隐秘在深处的记忆一瞬间就被她给拉扯了出来,眼前这张美艳妖娆的脸颊慢慢地与他记忆中那张模糊的稚嫩清秀脸庞重合。
九年的时间,她的相貌变化很大,现在的她成熟而优雅,五官都长开了,变得更加的精致漂亮,几乎看不出当年的模样,但那双眼睛却还是和原来一模一样,灵动的像是会说话,不管是伤心难过还是高兴开心。
经她一而再的提醒,他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豁然开朗的神色,头低了下,那张俊朗刚毅的脸部线条略微柔和下来,唇边终于扯出一丝笑意。
“是你啊。”他的嗓音低低的,像是叹息了声说出这三个字。
林疏清挑挑眉,话语稍稍带着轻佻的意味,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你谁啊,继续假装不认识我呢!”
刑慕白乐了,唇边的弧度又大了些,“没,刚才是真没看出你是当年那个姑娘来。”
当年那个姑娘,啧。
“真想起来了?”她歪着头问。
刑慕白点头,“嗯。”
他是真的挺意外的,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会遇到她,而且她还如她当年对他说的那样,成了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
是因为她的父母吧。他想。
谁知林疏清接下来笑语盈盈道:“那你说,我叫什么。”
刑慕白:“……”
他有些哭笑不得。
林疏清的漂亮的眼睛瞅着他,细细的眼尾微微上挑,眸中闪着细碎的光,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瞪着他。
刑慕白苦苦地在脑子里搜索着尘封了很久很久的名字。
“男性死者叫林跃进,另一名死者是他的妻子,叫秦琴。”他的耳边突然想起一道这样的话。
刑慕白淡定从容地说:“林……”
停顿了几秒,因为事情过去了太久,对她之前的相貌和名字都很模糊的他实在想不起中间那个字是什么,只得跳过,不动声色地疑问:“……清?”
林疏清:“……”她的嘴角几不可见地下弯了下,仅仅只是一瞬间,甚至连一秒都不到,刑慕白完全没有捕捉到她那一刻的不开心。
林疏清轻轻地啧了下,她的脚尖在原地点了点,放在桌上的右手也背过去,握住左手的手腕,上半身前倾了一些,脸上浮着浅浅的笑,适度而得体。
她对他一字一字地说:“林、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