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尚处在无法将线索一一串联起来的阶段。他在咀嚼威廉的分析,并露出疑惑被霍然解开的开朗神情。
威廉再一次开口道:
“斋藤先生坠崖后,我一直在窗户边观察,通过雨滴的方向,很容易看出来刮的是反方向的西南风,就算风很大,门也不至于那样难以关上吧?我就是从这里起了疑心。”
是的,当大家尝试用力压上门的时候,他独自留在了游戏室里。是通过我的描述他才知道玄关发生了什么。如果说当时他也在场,是不是就能立刻发觉异常了呢?
“峰原先生,樱冢先生,你们两个合力演戏,假装门很难关上。而实际上,外面的雨根本就只是普通大暴雨的级别。因此,犯罪同盟再添一人,就是你,樱冢先生。”
管家露出讶然的神情,但又解脱般地舒了一口气,垂着目光,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威廉刚才在楼下磨磨蹭蹭,就是想测试一下门是否真的很难关合,结果他发现仅凭自己,就可以单手开关,完全不费力气。
他甚至可能踏出门框,伸手探了探雨势。
这是个十分有利的证据,它直接推出了两个确凿无疑的“犯人”,就是峰原与管家樱冢。
鉴于峰原又和松田他们是一条链上的,那么管家自然也跑不了。从数学的角度看,无论从这条链的哪个方向推,都能得出六人共犯的结论。说到底,这是个逻辑问题。
“至于神谷先生么,显然也在撒谎,什么巨石堵路,都是有趣的谎言,不是吗?是为了营造出所有路都被切断的假象。
我敢说现在去外面看看,会发现只有桥断掉是真的。真正杀死小野的凶手,应该是松田,有栖川,还有神谷,你们中的一个,或者说,三人都有参与吧。”
屋子里再一次静下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过了好久,柯南君仰头问道,语气里有种与年纪不相符的悲凉。他一定是猜到了什么吧,真是个太过聪明的孩子。
安室先生默默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我看见有栖川抓住了松田的胳膊,两人不知何时紧紧依偎在了一起,峰原和珠美也一样,似乎他们只有这样,才能彼此支撑着不倒下去。
我顿时感觉到一阵无边的哀伤。
无论他们要说什么,那都会是一个悲哀的复仇的故事。因为只有仇恨才能将这些很可能原本不相识的人紧密联合在一起,达成共犯。
有栖川有纱动了动嘴唇,松田大辅揽住她肩膀的手用力抓紧,示意她不要出声。但是有栖川摇了摇头,从松田的怀抱中,轻轻挣脱出来。
“算了,大辅,我们已经暴露了。说实话,虽然除掉的是一个该死的混蛋,但我们也无法做到毫无波澜。
我们只是普通人,无法像那个女人一样,伤害其他人后毫不悔改,甚至还洋洋得意。我们不同,就算杀掉的是她,我们从今往后恐怕也无法获得内心的平静了。”
松田叹了一口气。峰原和片濑面面相视,都滚出了眼泪。
“我有一个妹妹,上小学三年级,是个天使一样可爱的女孩,会积极主动帮家里买菜,在路上看见流浪猫狗会将食物分给它们。
就是这样一个单纯的女孩,被那个女人一脚油门碾过去,内脏破碎,在地上抽搐了一个小时才痛苦地死去。
案发在傍晚,没有人经过,发现她尸体已是四个小时后的事了。那个女人,在撞倒她之后,不仅没有下去查看,竟然直接碾过去逃走了。”
有栖川哽咽着讲述,肩膀抽动。松田再一次用胳膊环住她的肩头,将脸贴上她的头顶。
“接下来我说吧。当时是有监控的,因为事件发生在路边,但警方居然说摄像头出现了故障,并未予公开画面,只说继续调查。
后来我联系到一个人,他很有手段,黑进了警方的系统,调出那份录像,录像清晰地拍下了她的车和车里的她。只因为她父亲是议员,与警方#高层关系密切,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确实是一个悲伤而愤怒的故事。
“那你和有栖川小姐是什么关系?”我问。
“我是他男朋友。”松田自嘲地一笑。
“但仅因为这样,就决定进行私自裁决吗?”我接着问,这个时候倒开始履行起侦探的职责来。
话说这场聚会原本就是个幌子,角色扮演什么的还有必要吗?
“不,还有后续。”有栖川开了口,“我们一家直接去找她当面对质,本来是做了很多准备,以应对她的狡辩以及死不认罪。结果她居然爽快地承认了,还毫不忌讳地说我妹妹活该,大晚上不早点回家,在路边喂野猫野狗,简直有病,给别人添麻烦。
我一点也没有夸张,她的原话就是这样的,她居然说我妹妹活该,还给她造成了麻烦!
明明是她酒后驾车,杀死了我妹妹,竟还大言不惭地血口喷人!我当时真的很想冲上去掐死她!”
“后来我们又进行了一些努力,都没能成功将她推上法庭。我们的所有尝试都被一双有力的手轻松地拨了下去,父母因此大病一场,父亲没能熬过,离开了人世,母亲的精神状态也变得十分糟糕,甚至没法单独出门,睡着了也不断做噩梦,呼喊着妹妹的名字。
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再加上我被诊断出了胰腺癌晚期,所以我想在死之前,至少为妹妹报仇报了。”
她的语气越来越平静,就像是她曾经心境的变化。
松田怜惜地吻了吻她的头顶,将她搂得更紧。
“所以就策划了这场谋杀?”安室开口问道,目光接着转向峰原和片濑,“那你们呢?”
峰原似乎早就在等这个问题了,他泛起苦涩的神情:“你以为小野百合子这种自私而狂妄的法外之徒,真的只做过一件丧尽天良的事吗?”
我不喜欢听悲伤的故事。
峰原先生和珠美小姐的故事同样令人愤怒且悲痛。
一对大学生情侣意外怀孕,有了一个女儿,出于诸多因素,加上年纪太小没有为人父母的自觉,两人将孩子送给别人领养,换来了一个自由的未来。
后来这个孩子在领养家庭过得并不好,又因为网络暴力患上了抑郁症,几个月前,就在这个山庄上吊自杀了。
随着年纪增大,人生阅历增多,两人越来越后悔自己抛弃亲生骨肉的举动,朱美小姐甚至尝试过自杀。得知女儿的死讯后,她更是整日抑郁,以泪洗面。
不久前他们了解到了女儿自杀的真相。是小野百合子授意自己的粉丝集中攻击她,甚至也将毒手伸到了日常生活中,造谣、诽谤、殴打、威胁,只因为她在网上质疑了小野代言的小众化妆水的质量。
那时他们就想去找小野理论。可他们又算什么呢,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养父母索要了赔偿金之后就不再管后续的事情,小野的父亲也将这件事压到完全没有水花。
就在这时,他们在网上遇到了遭遇相似的有栖川跟梶原和夫——另一个上吊女学生的秘密恋人。
于是他们决定以自己的方式裁决小野。他们找来了愿意帮忙的亲戚,让有栖川以索要赔偿金之后便再也不纠缠为理由,将小野约到了这里。
毕竟是一枚隐形炸#弹,再加上父亲即将竞选参议长,小野百合子也想尽快把这个黑历史彻底了解,便毫不犹豫答应了。之后她便犹如落入蛛网中的小虫,迎来了被吞食的命运。
峰原:“我们想利用这个山庄,可惜我们实力不够,无论怎么要求都无法让庄园所有者租给我们用几天。
因为他打算对这里进行一番装修,抹掉人们对于自杀事件的阴影。眼看着小野的父亲就要竞选成功,我们必须立刻下手。
正当我们打算换个地方——只要达到目的就行,没必要特意选在这里报仇时,一个聚会的通知发布在了网上。”
有栖川接过话:“是福尔摩斯同好聚会的邀请,地点正是在这里。我和松田算是福尔摩斯的粉丝,觉得这个机会简直是天赐的。
后来我们心生一计,找到之前黑进警务系统的朋友,想办法将报名人锁定在我们之中,可是有四个人,我们无论如何也排除不掉,就是威廉先生你们四人。”
“诶,那雨宫小姐呢?”我诧异地问。
“她只是车坏了,碰巧路过,然后听说我们这里有聚会,她说她也是粉丝,便欣然加入了。”管家开口解释道。
“我们也不好把她支走,那样会很可疑,所以只好让她留下来,这样在我们计划之外的就有五人了。”
松田说,“我们按照先前的计划,利用时间差灌醉小野百合子,将她放进车里,按下自动驾驶,造成喝多了坠崖的假象。”
“所以你们设计了这样的一环环,只是为了糊弄我们几个?”安室先生皱起了眉。
我注意到,在听见小野百合子的所做所为时,他一度攥起了拳头,但几乎立刻就松开了。看来他是一个骨子里热血,但又很会压住这种冲动的人。
“没错,我们甚至搞定了真正的斋藤先生,不要那么紧张,我们没打算伤害无辜的人,只是需要这个地点。这个场所,进行一场正义的裁决,仅此而已。”峰原先生说,抹了一把眼睛。
“你们找到了一个易容高手,让身材偏瘦、身高一样的神谷先生分饰两角,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在所有被害人亲属都在场作见证的时刻,完成了复仇……”安室先生说,语气凝重。
峰原先生点头。
那么疑问来了,那个易容高手,是谁?
易容并不简单,需要天赋与磨练。卡特琳娜莫兰是个易容高手,只要道具齐全,几分钟内就能换张脸。她是天赋型选手,可也经历了很多练习才如鱼得水的。
能熟练易容,且不会让人轻易看出破绽的人,凤毛麟角。在这个山庄中,在这些熟了的面孔中,哪一个才是那位高手呢?
松田,有栖川,西川,还是峰原?
哪一个,都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会因走投无路而孤注一掷。
就在这时,耳后传来“嗖”的一声,什么尖锐的东西呼啸而过,站在我身边的安室先生猛地用胳膊勾住我的肩膀,将我用力往他身边一拉。
我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并避开了一只暗器的袭击。
这只暗器是冲我而来的。
要不是站在我身边的安室先生反应灵敏,我可能已经脖子上插着一根毒针,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了。
为什么是我呢?我根本啥也没干好吧。如果因为秘密被揭穿,气急败坏,也应该是对威廉下手吧?
我的脸贴着他的胸口。他出乎预料地强壮,肌肉凸鼓有致,身上有柠檬草的味道。
我透过他的臂弯,看见那确实是根毒针,插在了前方一米开外的墙壁装饰框上。
而吹出它的人,已经像猿猴一样灵敏地窜过人群,直奔门口而去。
是那个女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