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流逝,春日的落花覆盖冬雪融化的溪水,北风亦垂落枝头瑟缩的金叶。
世界逐渐前进,每一分每一秒,光阴不曾为谁而停留,但余梦洲的脸孔上,却看不见丝毫老去的痕迹——他死去日久,早已脱离了肉身凡胎。
他的证件一换再换,走到熟悉的人前,都需要用幻术遮蔽他仍旧年轻的容颜体态。余梦洲终究明白了长生的漫长和孤寂,倘若没有与法尔刻相爱的灵魂作为支撑,没有这么多十年如一日的闹腾马群,纵然年华不老,他也一定会枯竭着衰亡在不知名的角落。
许多年后,胡师傅和他的妻子相继离世,他们的女儿,亦从当时那个懵懂笑喊王子公主的小姑娘,长大成为泪水克制的成熟女性。
在葬礼上,余梦洲一次又一次地送花。其实到后来,胡师傅对他和法尔刻的关系已是心知肚明,但老人看得很开,他仅是劝余梦洲,爱上谁都不要紧,千万要给自己留下退路,你这么有钱,可不能被小白脸哄两句,就把钱都卷走了。
余梦洲听了,心里实在是哭笑不得,急忙辩解我和他是真爱,早结婚了,不是随随便便将就的!
但他感激胡师傅,在偏见和异样目光仍然存在的时代,胡师傅的谏言可谓跨越了性别和世俗的隔阂,他只关心余梦洲这个人,而非他爱上了哪个同性或异性。
就这样,他送走了一个又一个老朋友,又过了一些年头,昔日的小牛和小马,亦变成了走不动路的老牛和老马。
其实,它们就算是非常长寿的动物了。牛的寿命要比马短暂了将近二十年,在余梦洲这里,没有天敌,吃喝无忧,更兼有魔力浸润,第一头牛离开的时候,它已经活了四十二年,一个惊人的,足以打破世界纪录和人类常识的数字。
余梦洲不是没有想过办法,想要延长它们的寿命,但颂歌犹豫地告诉他,按照恶魔的方法,只会徒劳地增加它们的痛苦。
余梦洲胡乱地点头,他放弃了,人马们对他知无不言,只要他想,他们就一定会满足他的愿望。既然颂歌都这么说,他明白,自己唯有松手。
最后一头小牛离世时,以太抱着它的身体,沉默了很久很久。
“它睡着了。”他说,“没事的,它睡着了。”
剩下的马匹,他们更加悉心地照料,即便是军锋也不敢逗着它们尽情跑跳。八十五年后的夜晚,林间寂寂,萤火虫静谧地飞舞,宛如天上降下来的星光。
他们送走了最后一匹小马。
埋在法尔刻怀里,余梦洲哑声问:“……你也是这样吗?”
法尔刻紧紧抱着他,柔声问:“也是什么?”
“我死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还是说,比我现在还难受得多?”
法尔刻想了想,低声回答:“痛苦没有比较的意义,假如真的要说,我只是心脏的体积比你更大,所以碎得也比你更多。”
余梦洲无声地流着泪,他同样抱紧了丈夫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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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年过去,人马们在地球上蹓蹓跶跶,尽情享受没有宫廷政治,没有勾心斗角和漫长战争的假期。乐不思蜀的皇帝和亲王们好不容易良心发现,想起来,又重回了一趟魔域。
两边巨大的时间差,使得魔域距他们离开时,又一次大大变样。几名摄政绵延迭代,自立为王,分裂了地狱的无限疆土,编织者亦长眠于他的领地上,成为了一个难得寿终正寝的大恶魔。
“好像也没什么好看的。”朝圣梳理着他丰盈的白发,“这不还是老样子吗,你死我活,你争我夺的。”
七重瞳耸耸肩:“还不到第十四匹魔马降生的时候,乱就乱着吧。”
灾变兴奋地说:“但这不、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可、可以跨界旅行了!”
“没错!颂歌,快上!”
自从设计出了魔域到人间的传送法阵之后,颂歌又再接再厉,继续在跨世界传送的造诣上有了长足的进步。于是大家纷纷决定,以魔域作为中转站,到各个时空去游览一圈,而这也是法尔刻为了缓解爱侣失去宠物的悲痛之情,所做的第一选择。
新奇的景色和世界背景,总能让人忘记一部分先前的哀伤。
“准备好了吗?”他握住余梦洲的手,亲亲他的额头,“我们要去别的世界看看了。”
余梦洲紧张地呼吸着,他笑了起来,回握伴侣的手指,重重地点头:“好了,出发吧!”
远方是无垠的大海,以及比无垠更加宽广的天空。在人马们兴高采烈地叫嚷声中,法尔刻替他遮挡住过于刺目的光辉,一跃而起,坠向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或许,对于余梦洲来说,爱和冒险的生活,这才刚刚拉开一角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