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顾星桥仍然沉沉地睡着,洁白无瑕的附肢搭建力场,在他的周身架起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安全堡垒,他当真就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在天渊的怀中,他是绝对安全的。
还不是时候。
天渊的目光,半分都没有赊给周边诡异可怖的乱象,只是专注地凝固在顾星桥身上。他享受他的心跳、呼吸、微微颤动的眼皮……人类的睡姿还不是很安稳,蜷缩的姿态,证明他仍然没有完全地信任自己。
战舰的化身抬起一根食指,霎时间,一切都如流水般退去。墙壁骤然拔高,地板重现平整,家具陈设亦恢复如初,宛如时光运用倒流的魔力,为坚固的合金赋予了液态的属性。
天渊盯着顾星桥熟睡的侧脸,他没有口腹之欲,也不用像碳基生命一样,通过消化器官摄取所需的能量,然而此刻,他真的感觉到了令他心慌的饥肠辘辘。
过去无聊时,他也看过人类的民俗文献,里面提到了一句用于形容溺爱的俚语,叫“含在嘴里怕化了,捏在手里怕碎了”。天渊实在不能领会这句话,人类或许可以把另一个等重的同类捏起来,却不能将其含住。又或者这句俚语使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可这种感情又有什么意思呢?
现在,他忽然就理解了。这句话的两个动词,都蕴藏着爱之深而欲毁的冲动,只是因珍视诞生出的惧怕,又让那种冲动偃旗息鼓,像涨了复回的潮水。
爱使人进退踌躇,自我折磨。
天渊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人类,他忽然发现,隐藏在柔软的黑发间,顾星桥的耳垂上,有一个非常浅显的小点,不是痣。
他打了耳洞,天渊想,我以前为什么没看见。
出于不可言说的心理,他仔细地捻起顾星桥的耳垂。它的形状圆润可爱,触感柔软且微凉,这令他立马松开了手指。
我会失控,他冷静地对自己说,停止发掘他身上的小细节,不是现在,我会失控。
床头的灯静静亮着,力场的作用下,顾星桥一无所知,在天渊的怀抱里,他一觉睡到了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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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死,顾星桥转着脖子,他盯着战舰内部的仿真夜空,心情很困扰。
午觉睡得太沉,不仅导致训练计划得再往后推迟,还意味着,他今天晚上恐怕会很难睡着。
天渊立在他身后,问:“要不要去生物圈露营?”
在心底,顾星桥忿忿地哼了一声,然后回答:“要。”
“好的,我去准备。”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顾星桥委实难以想象,就在大概一个月前,他们还是针锋相对,他得靠死亡来逃脱对方的关系……并且天渊还对他施以威胁,说要折断他的手臂,拔掉他的牙。
他叹了口气。
都说星际行军,有利于重组的军团磨合士兵,这个办法不是没有道理的。在无垠渺茫的冰冷太空,航行数月乃至数年,每天的生活枯燥到发疯,睁眼闭眼,只能见到固定不变的人——这种情况下,就算双方结过血仇,长年累月地捱下去,也非得冰释前嫌了不可。
“出发吧,”天渊回来了,身后跟着一辆拖车机器人,“东西都准备好了。”
顾星桥鲜少见到除了他之外的机械体,此刻,看到那个做苦力的机器人又圆又小,便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怪可爱的,”他评价,“过去怎么没看到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