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血四溅,皇帝发出被冒犯的大喊,但顾星桥接着撤退到了茂盛如林的雾气里,无迹可寻。
“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顾星桥问,“我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你问一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西塞尔深深地呼吸,他开始大踏步地移动了。他用力掀开似帘似帐的灰雾,一边神情暴戾地搜寻顾星桥,一边在口中调笑:“你还执着于这个,就说明你仍然在乎我啊,星桥!你想不通吗,你在乎我,我们是注定要纠缠一辈……”
顾星桥淡淡地道:“人被狗咬了,当然不会去追究原因,因为狗就是狗,你没办法弄清它的小脑袋里是这么想的。但我觉得,你应该还是人吧,西塞尔?”
盯着在雾中姿态狂暴,笑容令人遍体生寒的男人,顾星桥的心境居然前所未有的平和,仿佛灵魂与身躯分离时,也把全部的情绪带走了。
他的表现没有自己设想中的那么丢人,没有颤抖,没有质问,就连足以令行为失控的愤怒,亦只在攻击西塞尔的开头,出现了短短一刻。
也许对峙的原理就是这样,一方越是暴怒发狂,另一方就越是冷静超脱。
“你不应该这么对我说话,”西塞尔低声说,他面部的肌肉正在微微抽搐,似乎马上要呲出他非人的獠牙,“你明白吗,顾星桥?你不该,对我这么说话。”
顾星桥就站在他身后,第三刀,他轻轻按住西塞尔紧绷如铁的肩膀,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悍然捅进他的后腰。
“呃啊!”皇帝痛吼一声,抬腿后踹抑或向前躲避,都已经晚了,浑身被迫加热狂躁的鲜血又找到了一个突破点,朝那里的伤口飞速喷涌而去。
“回答我的问题,”顾星桥说,“为什么背叛我,西塞尔。”
“我没有回答你的必要,你也没有资格要求我回答!”西塞尔咆哮道,接着,他尽可能地平复呼吸,在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你在审讯我吗,星桥?因为我关了你一段日子,所以你就要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
他的呼吸颤抖,再次尝试呼出自己的指令,让这片该死的雾气散去,让卫队来这里救驾……可一切皆如石沉大海,君王的口谕,不曾传达到任何人的耳朵。
毒素正在侵蚀他的身体,虽然顾星桥没有手下留情,但他淬下的猛毒,或许能杀掉十个体质寻常的成年人,却不能一时半会要了西塞尔的命。
“回答我的问题。”顾星桥犹如一个冰冷无情的复读机,“为什么背叛我,为什么伪造事实,说我背叛酒神星的家乡?回答我,西塞尔。”
西塞尔怒极反笑:“你在跟我提什么要求呢,星桥?那我只能对你说,你没有命令我的权力。你的一切都是由我一手提拔的,没有我,你真以为自己能得到父亲的接见,成为帝国有史以来第二年轻的将军?”
他坚信不疑地说:“你病了,是谁给你灌了迷魂汤,让你胆敢反抗我?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心血,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会有多伤我的心?”
顾星桥的回答,是再度干净利索地一刀。
这次,匕首的锋芒完全伐碎了西塞尔的右臂肌腱。
“很遗憾,错误的回答。”
他的声线好冷啊,比冬天的风更冷,比冰河星球的大气更冷。在剧痛、狂怒与难以置信的惊骇中,西塞尔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这种说话方式。
并不是说顾星桥的嗓音,只是青年话语中那种无机质的酷寒,他委实似曾相识……
他再也不能细想下去了,顾星桥已经失去了耐心,雾气中的扑杀愈发残忍彻底,剧毒吞噬着西塞尔的神志,也模糊了他对疼痛的感知,他只是踉跄了一下,双腿的跟腱同时在血光中断裂。
皇帝倒在了血泊当中,他艰难地翻过身体,总算看到顾星桥破开浓雾,朝他不疾不徐走来的身影。
真奇怪,西塞尔在恍惚中,耐不住好奇地想,他的模样,距他离开我的时候已经是大大变样了。他似乎比过去还要矫健、轻盈,还要致命、冷漠。是谁影响了他,还是说,他单凭心境上的转化,就能蜕变成这个模样?
“这是你对待敌方将领的手段,”西塞尔喃喃道,“如今也终于要轮到我,轮到你的曾经发誓效忠的皇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