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听到父皇对田七叫阿昭,以为父皇放弃了“田田”这个称呼,于是他很开心,揪了一朵梅花递给她,开心地叫:“田田。”
纪衡的脸一黑,说:“不许叫‘田田’。”
如意反问:“那叫什么?”
纪衡一想,也不能老让如意直呼阿昭的名字,于是他看了一眼田七,对如意说道:“叫‘娘’。”
田七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他。
如意闷不吭声。
纪衡又催了他一下:“叫‘娘’。”
如意笑嘻嘻地看着田七叫道:“娘子!”
纪衡有一种被抢了台词的愤怒感。这小浑蛋才四岁半就这么多花花肠子,往后长大了还了得?
他把如意放下来,板着脸想要教训他。田七连忙劝开了父子俩。
如意就这么被倒手到田七怀里。田七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问纪衡:“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纪衡认真地看着她说,“我想让你给如意当娘,别人我信不过。”
如意是嫡长子,给如意当娘的意思就是:做我的皇后。
田七眼圈红了红,她认真想过要和他在一起,但她没想到他会这样做。中宫之位空缺多年,重立皇后不是小事。她从太监变成女人本来就尴尬,又怎么可能……田七摇了摇头说:“可是……”
纪衡打断她说:“没有可是,阿昭。你孤身一人,没有凭靠。我必须给你最好的。”
田七鼻子发酸,她怕自己掉眼泪,于是仰头假装看梅花。
这时,一个丫鬟来禀报:“小姐,方才门上的小厮说,外面有个叫王猛的人要见您,看起来似乎有急事。”
田七听说,连忙吩咐人把他请进来。
王猛已经知道田七变成女人的事情。不过他这人对医术之外的事情反应都不够灵敏,所以也只惊讶了一下,便接受了这个事实。王猛看到田七,茶也来不及喝一口,直截了当地说道:“快跟我走,方俊似乎想起来了,现在说着浑话,像是与你父亲有关。”
方俊家那几间破房子在田七的资助下得以重新修缮,现在已经不像当初那样四面漏风了。稍显狭小的室内挤了几个大活人,再烧个炭盆,倒也暖和。
如意已被送回了皇宫。纪衡和田七、王猛一同来到方俊的住处时,方俊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他看到田七,又有些激动,提高声音说道:“我没有杀害季青云!”
“到底怎么回事?”田七急忙问道。
方俊双眼放空,陷入回忆。
“我那日确实接到陈公……陈无庸的密令,让我带人火速前往辽东去寻找季青云,不过不是为了追杀他。”
“那是为什么?”田七皱眉追问。
方俊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只知陈无庸再三强调要抓活的给他带回去。我当年只是直言司的一个打手,陈无庸不管做什么,都没必要跟我解释原因。”
“可是我明明亲眼看到有人追杀我一家四口,不是你们,又是谁?”
“真的不是我。你说的杀手,我应当也是见过的。那几天我们日夜追赶,追到一座破庙外时,看到里面有灯光。我根据时间推测季……季大人当在庙中,满以为可以就此抓人交差,不想进去一看,满地都是尸体。我挨个探了地上人的鼻息,大部分人都死了,只有一个小男孩儿还剩一口气,但也受伤严重,需要马上救治。”
田七眼圈发红,激动地一把抓住方俊的手腕问:“我弟弟他……他还活着?”
方俊一愣,问道:“你是季大人的女儿吗?”
田七点了点头。
方俊恍然,看着田七尚未换回女装的太监公服,他又一脸疑惑。
纪衡提醒他道:“先别管这些,你继续说下去,那孩子后来怎样了?现在在哪里?”
方俊便道:“我当时想,那应当是季大人之子了。陈无庸说只要活的,我便没有理会季大人夫妇的尸体,只给那孩子先止血包扎。之前得到的消息是季大人一家有四口,现场唯独不见了他的女儿,我们便商量着留一半人在附近找那个小姑娘,剩下的人先把男孩儿带回去。此处前无村后无落,一个小女孩儿想来跑不太远。可是就在此时,有人闯进来发现了我们,双方很快动起手来。我见他们只有几人,以为很好对付,不想他们朝天发了救援信号,很快便有许多同伙赶来与我们厮杀。这些人个个武功高强,我们一时敌不过,节节败退,然而他们却想赶尽杀绝。我把那孩子扛在肩上,同时被三人围困,也顾不了别的,只好带着那孩子逃跑。跑了许久,那几人紧追不放,终于把我逼到一处高崖。我退无可退,只能纵身跳崖,以期能寻找一线生机。那山石嶙峋,间或有横生的树木、悬挂的枯藤,我一手扛着孩子,一手抓着一株松树,本打算等他们走了,我再爬上去。然而上面的人却开始往下扔石头,我被一块大石头砸中脑袋,眼前一黑,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田七听得心都提了起来,问道:“那后来呢?那个孩子呢?”
“我醒来时前尘往事尽皆忘掉,也没看到什么孩子。我拖着一条摔断的胳膊在崖底转悠,不知怎么就走出了那里,来到一个村落。我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也不知自己来自何方。我在那村子中遇到一家好心人,他们帮我治了病,还带我打猎。后来他家做皮毛生意,把辽东的皮毛运去京城贩卖,我随着他们的车队去了京城,在京城郊外遇到一个老太太。老太太见到我之后便号哭不止,自称是我的娘亲,我便被她带了回去。她因太过担心我,最终心气郁结,染上重病。我求医问药,用尽家财,之后凭着一身力气,帮人做些活,赚钱为母亲治病。我之前卖与你的那小泥人,本是陈无庸赠予我的,有一次我看到母亲拿出来把玩,觉得大概值几个钱,便不顾她的反对,决定把泥人当了。因此便遇上了你,再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方俊一口气说了这些,费了许多精力,神情有些疲惫。他最后总结道:“总之,我前半辈子做了许多坏事,才遭此报应,我也认了。但季大人之命案,确实不是我所为。”
田七早已禁不住流下眼泪来,说:“你……你再好好想想,关于那个孩子,你还能记起什么来?”
方俊闭着眼睛认真想了一会儿,终于无奈地摇头道:“没有了,我醒来以后就再没见过他,应该……”他想说应该是凶多吉少了,可是看到她哭得那样伤心,他也没忍心说出来。
其实他不说,田七也明白。那样冷的天气,弟弟又受了重伤,还从山崖上掉下来,生还的希望实在渺茫。田七想到这里,心中好不容易燃起来的微薄希望,又渐渐熄灭下去,她哭得更伤心了。
纪衡的心跟着揪疼起来。他轻轻拍着她的肩,低声安慰着她。
连向来迟钝的王猛都听得一脸黯然,他真恨不得自己当时就在现场,只要那孩子还有一口气,他就能给救回来。
本以为能够了结的案子,突然又变得疑雾重重。田七十分想不通,却也明白方俊知道的也就这些了,她好生跟他赔了个不是,又给他留了些银两,便告辞离开了。
回去的时候,田七的情绪十分低迷。纪衡牵着她的手,说道:“阿昭,放宽些心,至少现在又有了线索。我一定彻查此事,找出真凶,帮你报仇。”
田七秀眉深锁,说道:“我有些奇怪,到底是谁一定要将我一家赶尽杀绝?你说,会不会是孙从瑞?”
“不像是,”纪衡摇头说,“孙从瑞出卖季先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他与季先生并没有深仇大恨,何必痛下这样的毒手?”
田七点头说:“我也是这样认为,可是除了他,还有谁有杀人动机呢?而且,你不觉得陈无庸也很奇怪吗?他明明跟我爹势不两立,又为什么一定要把我爹抓回去,还强调要抓活的?”
纪衡低头沉思不语。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跳。他撩眼看了一眼田七,发现她还在皱着眉头思考,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他摸了摸她的头,说:“想不明白就先别想了,这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
田七有些犹豫道:“我想去找我弟弟。”就算他真的……至少大致的地点可以确定,方俊应该还记得。
“嗯。不过现在正值隆冬,那边的风雪大,把一切痕迹都盖住了,找也不好找,还是来年天气暖和了再去吧。”
纪衡把田七送回了季宅。将要离开的时候他几次欲言又止,田七有些奇怪地问:“你可是有话想对我说?”
纪衡把她揽进怀里,悠悠地叹了口气,闷闷说道:“阿昭,对不起。”
田七回抱住他说:“好好的,这是什么话?”
“对不起,”他又重复了一遍,“以后由我来保护你,保护你一辈子,好不好?”
田七在他怀中无声地点了点头。她觉得他今天的情绪有些奇怪,想了想便释然,他大概是痛恨自己没早一些护住她一家人。想到这里,她把他抱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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