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在两人走近,纪征刚要开口说话时,冷不丁纪衡一拳挟着劲风直袭纪征面门,纪征偏头想躲,然而对方拳势太快,他并未完全躲开,左脸还是着了一下。
纪征也十分恼火,想也不想出手还击。
兄弟二人就这样交起手来。
周围的太监宫女都傻了,一个皇帝和一个王爷打架,奴才们谁也没胆量上去劝。想进慈宁宫报告太后,可无论是皇上还是王爷大概都不会饶过那打报告的人。于是就这么傻站着。盛安怀还有点脑子,吩咐人去找侍卫了。
正巧,奶娘抱着如意无处可去,便又回慈宁宫来。如意看到父皇和皇叔在打架,注意力终于被转移了。他拍着手帮他们叫起好来。
田七来到慈宁门前时,正看到皇上和宁王打得难舍难分,周围人噤若寒蝉,只有如意在拍着巴掌叫好。她吓了一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奓着胆子上前阻止。
不过好好地怎么会打起来呢?田七觉得很奇怪。她今天来慈宁宫是受了太后的传召,说是有事情要与她商量。田七不知道太后能有什么事情与她“商量”。
如意看到田七,朝她挥了挥手,叫道:“田七!”
田七走过去把如意接过来,小家伙眼睛红红的,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未擦干净的水珠,一看就是刚哭过。她皱了皱眉,问如意:“殿下你怎么了?”
她这一问,如意小脸立刻塌下来,委屈地抱着田七的脖子,把脑袋埋在她肩上,沉默不语。
田七更心疼了。
这时,盛安怀走过来,为难地看着田七说:“田……季姑娘,要不你……劝劝他们?”
田七只好轻轻地喊了一句:“别打了……”
那兄弟二人果然停下来,扭头望着田七。
田七被看得一阵不自在。她抱着如意走过去请安:“民女参见皇上,参见王爷。”
他们二人像是商量好了,都不说话。
田七看到纪征,其实有些惊喜,问道:“王爷您回来了?事情办得可还顺利?”
“顺利,十分顺利。”纪征笑得暖煦如风,只是脸上肿了一块,这笑容怎么看怎么不协调,“阿七,好久不见,可曾思念本王?”
“思念——”田七刚想客气一句,目光一瞥,看到皇上的脸色不大好,于是继续道,“什么呀思念,呵呵呵……”
如意犹抱着田七的脖子,他直起身体来,终于差不多能和父皇、皇叔平视了,于是他自我感觉高大威猛起来,底气十足地看着皇叔。至少田七现在在他如意的怀里,这很能说明问题……好吧,他在她的怀里也是一样的。
纪衡十分受不了儿子如此犯傻——他完全忽略了自己刚才是如何犯傻的。
这时,慈宁宫里一个太监出来禀道:“太后娘娘请皇上、宁王爷、季姑娘到宫中一叙。”
看来慈宁宫已经知道这事了。外头闹出这么大阵仗,就算没人跑进去告状,里头的人也能察觉。
正好,纪衡也想把话说清楚,省得这事拖着被有心人利用,变数重重。
慈宁宫里,太后沉着脸看着纪衡和纪征,纪衡倒不怎么狼狈,纪征脸上已经青肿起来。她的目光最后停在田七身上。
田七垂着眼睛,神色倒还镇定。
太后先吩咐奶娘把如意抱走了。
“你们就是这么孝敬哀家的?在哀家门口搭戏台子,说唱打斗?”
纪衡有些不好意思,“母后误会了,朕只是与阿征切磋一下,看他最近是否荒废了武艺。”
纪征连忙点头。这种事情不好往长辈跟前闹,他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了,太后是皇上的亲娘,她肯定也不忍心骂自己亲儿子,就等着一个台阶下呢。
“皇兄说得是,母后,儿臣最近习艺不精,有所退步,受些皮外伤,也是教训。”
太后面色稍有缓和,至少兄弟二人没在她面前争执,说明没有被美色冲坏头脑。只不过,两人为了田七大打出手,可见田七也真是个祸害。太后想着,上下打量着一直沉默的田七。她现在换回女装,虽打扮得一般,但漂亮的脸蛋照样十分惹眼。人一旦长得足够漂亮了,哪怕披条麻袋都好看。不过田七虽美极,但并不妖冶,而是骨子里透着一种干干净净的气质。太后想骂她两句,都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这样的美人太后何尝不想放在儿子身边,生个小闺女也能漂漂亮亮的。可是太后一想到儿子疯狂的想法,她就心里堵得慌。
田七更糊涂了。她莫名其妙地被传唤到慈宁宫,莫名其妙地看了一场打斗,到现在还没闹清楚怎么回事,就知道太后似乎对她意见很大,现在几乎要用视线在她身上戳两个窟窿了。她知道这应该是皇上跟太后说了那件事,可……太后娘娘您倒是说话啊!您想出什么招我都接着,就是不要沉默嘛……
在田七的热烈期盼中,太后开口了:“你也到了该出阁的年龄,然而家中无父母做主,总不是个事。哀家现在为你选一门好亲事,一则不再辜负你的韶华,二则也能告季先生在天之慰藉,你看如何?”
亲、亲事?
田七有些愣,她从太后的脸色上就能看出她老人家不待见她,可见这“亲事”并非与皇上。也就是说,太后想把她推出去?推给谁?
不管推给谁,她都不会答应的。于是她跪下说道:“太后娘娘赐婚,民女感激涕零。只是父母的尸骨下落不明,恐怕是泉下难安,民女此时实在无暇顾及婚姻一事,还望太后娘娘体谅。”
“只是先订一门婚事而已,又不是让你现在就成亲。季先生夫妇遭此劫难,哀家心中也十分悲痛,但是辽东那么大,你若是十年找不到,便真的十年也不成亲吗?这才真的会使你父母泉下难安。”
“我……”
“行了,别说了。”太后摆了摆手,打断她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不用害羞。你是忠臣之后,哀家定然不会亏待你。男的无论家世人品,都很与你相配……你看宁王如何?”
“啊?”田七有些傻眼,扭头看了一眼纪征。他的脸还肿着呢,看到她看他,他微微一笑,嘴角扯动伤处,疼得龇了龇牙。
田七明白过来了,太后这是想把她推给纪征。她老人家还真是大手笔,纪征可是许多京城待嫁女的首选目标。田七觉得自己若是尚未心许别人,大概也不会拒绝这门亲事,可是现在她身心都给了纪衡,就不可能再跟纪征掺和了。不过看方才纪征的反应,他似乎已经知道太后要这样做?且他也没阻拦?有点乱啊……
不管怎么说,田七打算回绝了。可是怎么回绝呢?太后都把话说到那份儿上了,她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有些事情不能多想,越想越乱,没办法了就只能来个快刀斩乱麻。于是田七一咬牙,硬着头皮说道:“回太后娘娘,民女与皇上相处日久,仰慕其品貌风华,已芳心暗许,求太后娘娘成全。民女不敢奢求名分地位,只恳请太后娘娘允许民女继续伺候皇上,便已足矣。”
这简直就是当众表白了。纪衡一下子就得意起来,恨不得有个尾巴可以翘一翘。与之相反,纪征的脸色就难看多了。田七怎么会喜欢皇上呢,一定是被胁迫的!
太后的想法比较复杂:田七喜欢皇上——田七在打皇上的主意——田七盯上了皇后的位置……
可是田七又亲口说了,“不敢奢求名分地位”。当然了,在皇家,皇上临幸过的女人总要给个名分的,她之所以强调这一点,意思是她当不当皇后无所谓。她无所谓,皇上很有所谓,还不是一样!再说,谁能说这算不算她欲擒故纵的把戏?
太后发现自己又被田七反将了一军。口口声声答应要帮别人考虑婚姻大事,可是没想到这姑娘脸皮竟然这样厚,直接把自己的需要说出来,这下太后倒不知该如何拒绝了。关键还有个儿子在一旁胳膊肘往外拐拖后腿。太后笑道:“哎呀,这种事情是一辈子的事,还要从长计议。你先起来吧。”
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在场诸位个顶个的脸皮厚,很快又找到新话题,配合着太后娘娘粉饰太平。过了一会儿,太后把纪征和田七放走了,唯独留下纪衡说话。
纪衡很着急,纪征和田七一块儿出门,他怎么放心呢?
太后偏不如他的意,拉着他说这说那。阻挠儿子谈恋爱也算是当娘的一大乐事了。
这边田七和纪征一同出了慈宁宫。田七现在不是奴才,虽然只是平民,也有资格与纪征并肩走了。她现在着实尴尬,故意呵呵一笑说道:“那个……太后娘娘真有意思。”她故意提太后,就是希望听纪征解释一下,说一说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乌龙。
然而纪征却问道:“阿七,你与我说实话,你方才在太后面前说那些话,是被皇兄逼迫的对不对?”
“不是,我是真心的。”现在想到自己刚才勇猛地承认那些,她终于有点脸红了。
纪征突然有些愤怒,且又失望,不甘。一直以来他只当田七是被皇上强迫的,可是强迫着强迫着竟然成真了。他有些恨,却又不知该恨谁。他之前也许可以义正词严地指责皇上霸占田七,然而现在,人家却成了两情相悦,他又有什么资格横插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