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姐弟重逢

谭清辰点了点头。

两人出去之后,谭清辰想劝季昭别哭了,但又担心她看不懂手语,他于是走到案前,提笔写道:我不能说,但能听。

季昭看到这句话,心中已然难受至极,放声痛哭。

谭清辰也红了眼圈,他安抚地看了她一眼,又写道:我们今日重逢,实乃三生之幸。你能不能给我讲讲过去的事?我想听。

季昭点点头,擦了一把眼泪,抽抽搭搭地给他讲起来。大概是因为分心的缘故,她讲着讲着就止了泪水。

原来这姐弟二人乃是忠良之后,幼时遭逢变故,被人追杀,在辽东田家庄附近,父母皆惨死,姐弟二人失散。季昭后来报了家仇,嫁作人妇,生活顺遂,但对亲弟弟的下落一直耿耿于怀。因为弟弟失散时受了重伤,她其实并不敢奢望他还活在世上,只不过一直未见其尸骨,她心中总是抱有那么一丝微弱的希望。这次能够再见弟弟,真如隔世一般。

虽然事关自身,但谭清辰总感觉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对于过去之事,他确实丝毫不记得,只模模糊糊对那个被追杀的夜晚有一点印象,但都只停留在感觉上,比如冷,疼,恐惧,并无甚画面或者片段。他拧着眉仔细想了一会儿,终于摇了摇头。

季昭说道:“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前尘尽忘也未必是坏事。你能够活着,已经是上天的眷顾了。我现在只求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谭清辰点头,冲她笑了笑。

季昭怔了怔,感叹:“清辰,你长得跟咱爹爹太像了,”她亲昵地拉着他的手臂,“你知道吗,爹爹当年可是有名的美男子。正月十五我们和爹爹一起出门看烟花,街上好些人都看他。有人带着自家的女娃娃出门,看到爹爹和你,就说要把自家的女儿许给你,哈哈……”

谭清辰微笑着听她讲起小时候的事。他听得很认真,听着听着,鼻子渐渐发酸。以前,他的过去一片空白。他像是柳絮,像是浮萍,没有根,无处落脚,随处落脚。遇到对他好的人,他就紧紧地抓着不放,这像是一种本能。就像是柳絮落地,不愿再被风吹起;像是浮萍生根,不愿再随波入海。

现在他陡然发现,啊,原来他的过去是这样的。他怀着无比感动的心情去看待这些,尽管陌生,却让他心内踏实无比,像是终于捡回了丢掉的那一块,拼凑了一个完整的自己。

他缠着季昭给他讲了许多事情,直到唐天远来敲门让他们先去吃饭。

吃过午饭,唐天远把事情跟谭铃音说了,谭铃音听罢也着实震惊,世上还真有如此的奇遇,她还以为只会出现在话本子里呢。

不管怎么说,谭铃音很为清辰高兴。没有亲人的孤儿在这世上活得太艰难,光是说亲这一项,就容易被好些人家嫌弃。清辰刚来谭家的时候她爹对他好,那是因为她爹没有亲儿子。小宝出生以后,她继母生怕她爹给清辰留一星半点的家产,对清辰严防死守。一个小孩儿但凡有个亲人疼着顾着,又怎么会受这种委屈呢……

唉,这些都是陈年旧账了,不提也罢。反正现在清辰找到亲人了,是大大的好事。

清辰又被他亲姐姐和姐夫拉去说话了,谭铃音一时找他不见,只能自个儿乐呵了。

唐天远见她高兴,邀功道:“你打算怎么赏我?”

谭铃音双手捧着他的脸,踮脚在他唇上狠狠亲了一下。

唐天远微笑,低声道:“再来一个。”

谭铃音狂性大发,接连亲了好几下,亲得唐天远有些飘飘然,身上涌起一股燥热,跟寒冷的冬天格格不入。

他按着她的肩膀,刚要回吻,陡然间发现门大敞着,外面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如意站在门口,脚边跟着糖糖。看到唐天远看他,如意有点不好意思,“我本来想敲门的,是糖糖先推开了。”

糖糖仰着骄傲的小头颅,丝毫没有犯错误的愧疚。

如意又道:“你们……”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觉得这两人怪怪的。亲亲就亲亲嘛,他还经常亲他父皇母后皇祖母呢,为什么他们看起来好像做了坏事被人逮住的样子?

“我们在玩儿,”谭铃音抢先答道,她走过去,“就像我今天也跟你玩儿过呀,来,亲一下。”说着,捧起如意的小脸蛋,左边亲一口右边亲一口。

如意笑道:“我知道呀,”不过他也有些奇怪,“就是你怎么亲他的嘴不亲我的嘴呀?”

谭铃音的脸腾地红起来。

唐天远淡淡解释道:“因为你不长牙。”

“……”如意失望地低下头。

谭铃音瞪了唐天远一眼,拉着如意出门玩儿了。

谭铃音带着如意和糖糖出门玩儿,经过南书房时,她忍不住走进去。清辰的事情不该由她来告知,她也不打算那样做。但在大家知道真相之前,她想先问问他爹打算以后怎样待清辰,毕竟清辰是他的义子,也是要给她爹尽孝的。可是家里出那么个女人,让清辰给她尽孝,谭铃音总觉得太过委屈清辰。

谭铃音把如意和糖糖留在外面,有丫鬟看着。

谭夫人正在谭能文跟前上眼药,嘴上感叹铃音跟清辰这俩孩子感情好,实际上是在含蓄地谴责谭铃音“不认亲弟认干弟”的行径,也不知道谭能文有没有准确地理解她的意思。

谭铃音走进去,问候了几句,便对她爹说道:“爹,你以后还管不管清辰了?”

谭夫人欲言又止。

谭能文沉默了一下,说道:“你们都大了,我谁也管不了了。”

“再大也是你的孩子,你不管谁管?”谭铃音说着,看到谭夫人目光闪烁,她就故意笑道,“再说了,赶明儿给清辰说上媳妇,可等着你给他下聘礼呢!”

一番话,果然使谭夫人脸色一变。

谭能文咳了一声,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从前确实把谭清辰当儿子看,可他现在不是有了亲儿子了嘛,清辰一下成了影响他家庭内部和谐的重要因素。谭能文为难地看着谭铃音,说道:“你也知道,清辰又不是我亲生的,我养了他几年,也算仁至义尽了,又管不了他一辈子。”

谭铃音点点头,“我明白。虽然你不管他了,可是清辰是好孩子,这么些年的养育之恩,他不会忘的。”

这话纯粹发自肺腑,并无深意,但听在谭夫人耳中,总有一种“清辰以后都赖在咱们家”的危机感。于是她给谭能文使了个眼色。

谭能文不讨厌谭清辰,相反还挺喜欢这个孩子的。但再怎么说清辰也是个外人,谭能文不想因为清辰而闹得家宅不宁。于是他说道:“我有你和小宝尽孝就够了。人和人是讲缘分的,缘分到了,该散场就散场吧。”

谭夫人补充道:“我晓得你心疼清辰,反正你要嫁给首辅的儿子了,到时候帮衬一把你这个‘弟弟’,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谭铃音听出她在讥讽,便顺口说道:“是啊,到时候我先给清辰在京城置办个大宅子,然后买一千顷良田,再给他买一条街的店铺!再给他娶个又漂亮又知书达理的媳妇!反正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我得好好帮衬他。”

谭能文听到这里不乐意了,“这是什么话,你忘了小宝了吗?”

谭铃音嗤笑,“烂泥扶不上墙,我倒是想帮,可惜我一伸手就溅一身泥,你说怎么办?”

谭能文的脸被他气得油绿油绿的。

父女俩又拉开架势要吵,这时候听到外面已然吵起来了,还隐隐有小孩儿的哭声。

三个大人只好出去看情况。

小宝正扯开嗓子,哭得那叫一个嘹亮。如意站在一旁,小脸沉沉。

看到小宝一直哭一直哭,如意怒道:“别哭了!”他年纪小,比小宝还矮半个头,但这一吼气势十足,把小宝震得愣了好一会儿,看到他爹娘出来了,他才又大声号哭。

谭夫人心疼地把小宝搂在怀里,小宝一边哭一边跟他娘告状。小孩子起了争端,大人往往容易在心理上偏袒自家孩子,谭夫人一边安慰小宝,一边责备地看了如意一眼,问丫鬟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丫鬟未答,如意先问谭夫人,“这是你家的孩子?”

这话从一个小孩儿嘴里问出来,让人感觉有些不伦不类,谭夫人愣了一下,没反应。

小宝还在告状,说如意打他,还抢了他的小鸟儿。谭铃音知道,小宝的话是不能信的,因此问一旁的丫鬟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丫鬟便解释了。原来方才糖糖从树下逮到一只小麻雀,还不会飞,想是不小心从鸟窝里掉下来的。如意很喜欢,捧在手里玩,小宝看到了,想要,如意不给,两人便吵起来。两个丫鬟从中调解,总算把两人劝开了。谁知小宝趁身边丫鬟不注意,转过身来扑抢,俩小孩儿就这么打在一处。丫鬟拉架的时候,也不知哪里飞来一颗小石头,打中了小宝的手臂,小宝就松开了如意,哇哇痛哭。

再后来,谭铃音他们听到哭声就出来了。

谭夫人对这样的解释不甚满意,“小孩儿哪有不打架的,一个巴掌拍不响。”

谭能文恼怒道:“你住口!”

偏那丫鬟是个伶牙俐齿的,听谭夫人如此说,一撇嘴委屈道:“夫人的意思是奴婢们偏帮如意?大家都是客,奴婢们哪一个也不敢怠慢,不可能因为如意长得好看又有礼貌又有教养就偏帮他。”

谭夫人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谭铃音走到如意身边,轻轻扶了一下他的肩膀,温声道:“如意,他打疼你了吗?”

如意摇摇头,神色缓和了一些。他背着手上前一步,看看小宝又看看谭能文,道:“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令郎不过与我一般年纪,便如此无礼,可见父母之功,实在令人大开眼界,佩服佩服。”说着,还虚虚地拱了一下手。

一番话把谭能文臊得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样毫不留情的话,成年人是说不出来的,也就是如意这样口没遮拦的小孩子,脾气上来了有什么说什么。偏偏人家说的还在情在理,使人无法反驳。这样的话从小孩子嘴里说出来,才更让人无地自容。

谭能文看看如意再看看自家儿子,瞬间有一种把小宝塞回他娘肚子里重新接生一遍的冲动。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其实在大多数父母眼中,自家的孩子永远是最漂亮最可爱最聪明最懂事的,这是一种由血脉相连导致的感性的自欺欺人。但是现在,谭能文连这样轻而易举的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有如意对比着,连瞎子都能看出来这俩小孩儿谁在天上谁在地下,谁是云谁是泥。

而且,刚才如意说的话直指问题的核心。小孩儿才多大,懂什么呀?之所以歪成这样,纯粹是爹妈惯的,父母无能!

谭能文感觉自己脸上像是被人重重地扇了一耳光,火辣辣地难受。并且,他也十分想自己扇自己一耳光。

如意小孩儿充大人骂够了,觉得不必久留,转身就走。

谭铃音跟上去,赞如意道:“如意,你方才说得真棒!”她本来还想给他伸张正义呢,结果这个小孩儿直接跟俩大人过招儿,完胜!

如意低头不语。

谭铃音有些担心,“是不是刚才被小宝打了?打了哪里,我看看。”

如意突然抬头看她,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谭铃音心疼坏了,“怎怎怎怎么了?”

啪嗒,啪嗒。如意的眼泪掉下来,像是透明的水晶珠子在滚动。

谭铃音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帮他擦眼泪,“别哭,到底怎么了,我们一起想办法。是不是哪里疼?告诉我好不好?”

如意摊开手给谭铃音看,他手里有个小麻雀,翻着白眼,一动不动,“它是不是死了?”他问道,说完又掉眼泪。

谭铃音把麻雀拿过来一看,嗯,这可怜的小家伙死得很彻底。可是她不忍心告诉如意,便说道:“交给我,我想想办法,没准能救回来呢!”

如意点了点头,搂着她的脖子,脸贴在她肩上,温顺得像一只小绵羊。

谭铃音的心又要化了,她觉得她可以为如意做任何事情。

麻雀死成这样,救是肯定救不回来了。谭铃音拎着麻雀的尸体找到唐天远,央求他帮忙捉一只一模一样的。

唐天远简直不敢相信,“你多大了,还玩儿这个?”他把尸体翻看了一下,又有些鄙夷,“不是我说你,你要玩也玩点好的,画眉鹦哥什么的,这个……这个是麻雀。”

谭铃音双手合十,“我就想要这个,你帮帮我。”她没好意思告诉他,要这个是为了讨好一个小孩儿。

唐天远扶额,“好,我现在吩咐人去给你捉鸟。”

“不不不,”谭铃音拦住他,“这件事要偷偷的,不能被人知道。你看你轻功也不错,能不能自己一个人去呀?”

一个县令,偷偷摸摸地爬树掏鸟窝,还是偷人家麻雀母亲辛辛苦苦孵出来的小鸟,这画面唐天远真不忍心细想。

谭铃音见他无动于衷,便搂着他的腰,踮脚亲他。

不能因为被亲一下就妥协,唐天远心想,至少也要多亲几下……

谭铃音顺着他的嘴唇往下,亲了一下他的下巴。

唐天远吞了一下口水。依然我自岿然不动。

谭铃音玩儿性大,嘴唇再往下,看到他的喉咙在滚动。她便亲了一下他的喉结,接着含住它,轻轻舔了一下。

唐天远整个人都酥了。

“去嘛去嘛。”谭铃音撒娇道。

去去去,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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