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客爱吃油菜,服务员必定想尽办法满足,不过油菜不能炒,所以最后给他们加了一盘清炒小油菜。
小油菜看着吴文吃那盘清炒小油菜,她总感觉怪怪的。大概是因为某个特定的称谓容易引起人的联想吧。
然后吴文还点了两扎啤酒。小油菜也有心事,此时看到酒,没有拒绝,捧着杯子一口一口地喝着。
吴文老劝她酒,于是等她喝完一扎,莫名其妙地又点了一扎,不过第二扎只喝了一半,剩下的被吴文解决掉了。
小油菜的酒量很有限,喝完一扎之后就有点五迷三道了,另外的半扎下去时,她看人都是重影的。吴文看她两颊飞红,醉意朦胧,一时看得心跳怦然,春心荡漾。不过他也不是那么孟浪的人,更何况肖采薇又不是那种女人,他喜欢她,不会把她轻看,更不会作践她。
吃完饭,小油菜是被吴文架着离开的。吴文在她耳边唠叨:“你说你一个姑娘,我让你喝酒你就喝啊?还把自己喝这么醉。今天这是遇到了我,要是别人呢?别人给你喝酒你也喝?”
“别人……我不喝。”她吐字都不清楚了。
吴文像是被安慰到了,他有些得意,又问:“那我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小油菜靠在他身上:“你就是不一样啊。”
“那你喜欢我吗?”问出这句话,吴文的心跳突然加速起来。
小油菜毫不犹豫地答:“喜欢啊。”
吴文身体一震,像是被电击了一下,他忍着满心激动,又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
小油菜摇头晃脑的:“你是谁啊?”
吴文苦笑着摇了摇头,心碎。
两人喝了酒,车是不能开了,虽然吴文并没有喝醉。不过他这方面的家教很严,如果他妈知道他酒后驾车,一定会打断他的腿。
因此吴文拦了辆出租车。他坐在出租车里也是扶着小油菜,让她靠在他怀里。小油菜一点也不安分,晃悠着脑袋瓜,身体乱动。吴文按着她的肩膀,低声问她:“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抬头,眨着眼睛看他。醉后的眼睛更加水润,在幽暗的夜色中反着莹莹亮光。
吴文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了?”
她扶着他的肩膀,直起腰。他只觉眼前突然一暗,唇上一瞬间的柔软凉润,竟已经猝不及防地被她亲了一下。
吴文愣住,心口像是填了一把火。小油菜亲完之后并不理会他的反应,而是靠进他怀里,温顺地低着头,打瞌睡。
吴文摸了摸自己的唇,但随即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于是神色一暗。他轻轻推她的肩膀:“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
“那你说说,我叫什么名字?”
“吴文。”
十一
小油菜叫出他的名字时,吴文一阵狂喜。她亲了他,还认识他,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但他还是明知故问地推了她一把,说道:“那你刚才到底几个意思?”
回答他的是平稳的呼吸声——她竟然睡着了。
虽然就来过一次,但吴文已经记住了小油菜家的门牌号。油菜妈看着站在门口的吴文以及在他怀里睡成死猪的小油菜,十分震惊。
吴文解释了几句,放下小油菜后不便久留,也就告辞了。
油菜妈总觉得这个小伙子好像一直在忍笑,忍得很辛苦的样子。她家闺女不会又出什么洋相了吧?
这一头吴文就一路笑着回了家,跟被点了笑穴一样,止不住。路上那个出租车司机差点以为他是个神经病。回到家后,吴文睡得比较晚,刚睡着,又梦到小油菜跟他表白。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什么叫“做梦都会笑醒”。
到第二天上班时,小油菜早把昨天晚上醉酒后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吴文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了。爱情这东西,谁先主动了,谁就会陷入被动。现在在吴文看来,小油菜已经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他倒也不急。
正当吴文沉浸在怎样把小油菜一步步啃掉的幻想之中时,刘小蕾又来骚扰他了。这个姑娘的自愈能力特别强,昨天出那么大丑,今天能量槽立刻就满了,还记着吴文欠她一顿饭呢。吴文怎么好意思赖这种账,于是答应中午还债请吃饭。刘小蕾觉得自己总算扳回来一城,没想到的是,吴文立刻抄起电话打向总裁办,问肖采薇要不要蹭饭。
蹭老板的饭是每一个员工神圣的使命,更何况小油菜这种本来就居心叵测的。
中午时分,吴文一个人带着两只美女出了门,一路收获无数艳羡的目光。
他们又去了那个叫“暹罗饭店”的泰国菜餐厅。服务生领着他们去找座位,小油菜和刘小蕾一左一右像是护法一样拱卫着吴文。吴文特别绅士地拉开一把椅子,与此同时扫了小油菜一眼。小油菜本来想坐过去,哪知刘小蕾快了一步,先坐上了。
服务生多会察言观色呀,立刻把刘小蕾对面的椅子拉开,礼貌地朝小油菜微笑。
小油菜悻悻坐下。此刻吴文本来站在刘小蕾身后,小油菜以为他会坐在刘小蕾身旁,没想到他却绕过来,坐在了她的身边。
小油菜没来由地脸一红。她局促地低下头。
吴文坐在她旁边,笑眯眯地欣赏她的表情。
刘小蕾气得眼睛冒火,她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真的有什么还是只是装给她看,反正不管哪一种,她都不会轻易放弃的。她拿着菜单,干咳一声:“点菜吧,文哥你想吃什么?”
“随便。”
小油菜也扯过一本菜单来看,掩饰自己那点心虚。她觉得应该是她想太多了,吴文今天的举动很明显只是想拒绝刘小蕾,不管怎么说这算一件好事。
但谁又能说这不算一件坏事呢?如果吴文交了女朋友,她也可以彻底死心啊。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惆怅,点菜也心不在焉的。她点了个冬阴功汤,吴文在她耳边低声说:“嘿,这汤可是壮阳的。”
小油菜挺受不了他那个贱兮兮的轻浮劲儿,她扭脸看着他:“吴总你好像很兴奋?终于可以补一补了吗……”
吴文发现这个家伙的害羞点跟正常人不一样,刚才往她身边一靠她就脸红,纯洁得像个高中生,这会儿倒好,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跟他讨论这种问题。他把脸一板:“你看我像是需要这东西的人吗?”
“像。”
吴文咬牙:“你给我等着。”
她自然听不出这话里的深意,只当作是一句毫无力度的威胁。不过他们两个斗嘴,看在别人眼中就有点打情骂俏的意思了,刘小蕾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等待点菜的服务生倒是笑呵呵的,像是没看过瘾。
过了一会儿菜陆续上齐了,小油菜暂时抛却烦恼,全力以赴地吃饭。她吃饭的姿态谈不上优雅,至少是不及刘小蕾的,但她吃东西很认真,近乎于虔诚,似乎放到她嘴里的东西都特别特别好吃,让旁人看着也觉得胃口大开。而且她咀嚼的速度比较快,闭着嘴,腮帮子鼓鼓的,像个快乐的小仓鼠。吴文扶着下巴在一旁看她,他觉得他也离神经病不远了,竟然越看她越顺眼……
不只是吴文,连刘小蕾都觉得自己出问题了——对着小油菜这么个闹心的家伙,刘小蕾竟然不知不觉吃了好多东西,那可全是热量啊,令人绝望的热量!
吃过午饭,刘小蕾心情不佳,没有继续骚扰吴文。小油菜跟在吴文身边回了公司,她习惯性地去蹭吴文的电梯。
电梯门关之后,她伸手想按楼层,却被吴文先一步盖住了按钮。
小油菜以为他想赶她走,毕竟这不是她的电梯。她默默地看着他:“吴总你不要那么小气嘛。”
吴文扶着电梯,倾身凑近,小油菜本能地往旁边躲了一下,结果她被他逼到了角落里。又是这样危险的距离,她不敢看他。
吴文戳了一下她的脸蛋,笑道:“现在怎么怂了,知不知道你昨天干什么了?”
“我、我干什么了?”小油菜有点紧张,她真不记得昨天干什么了,最后的记忆就是烤鸡翅膀,啤酒。
吴文开始兴师问罪了:“你占我便宜了知不知道?我,”他说着,指指自己胸口,“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被你摸遍了。又亲又摸的,我说你怎么那么饥渴呀?”
小油菜脸腾的一下红了:“我我我我我……”
“你怎么了?你还有什么话说?你说你是不是对我动了色心了?”他步步紧逼,质问。如果小油菜不是因为心虚而低头不敢看他,一定会发现他眼中流荡的笑意。
小油菜还在试图辩解:“我可能把你当前男友了。”前男友真是极好的一个挡箭牌。
吴文笑道:“怪不得你喊我名字呢,原来你前男友也叫吴文啊?”
小油菜这回真的没话可说了,只是低着头,无地自容,脸涨成了猪肝色。
吴文胡乱揉她的脑袋:“你害羞什么呀,至于吗?我长这么帅,想我的女人可以从咱公司大门排到长安街去。你对我想入非非也纯属正常,不用害羞。”
小油菜竟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她点了点头。
太可爱了,这傻丫头怎么这么可爱呢!吴文根本控制不住浑身涌动的恶劣因子,越是把她调戏得窘迫难当,他越是有一种无耻的成就感。他忍着爆笑的冲动,捏了一下她俏红的脸蛋,勉励道:“你也不用绝望,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说不定哪一天你就把我感动了呢,对吧?”
小油菜木然站在那里,也不反抗,任他折腾。
十二
小油菜也曾经想过如果她向吴文表白了,他会是什么反应。她觉得他最可能做的是从此对她冷淡疏远——这符合他的性格,不爱招惹过多麻烦;他也可能坦白地告诉她,不要对他痴心妄想;她甚至想过,他会耐心地安慰她,他们不合适,有更好的人在等她……诸如这类假得不像话却能够给对方保留情面的话。
但是,以她有限的想象力,她实在没料到,他会立刻开了嘲讽模式,看热闹一样看着她突然大白于天下的暗恋。
出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以他自大又恶劣的性格,确实会做这样的事。
这也是最伤人的事。
我喜欢你,喜欢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那样迷恋,那样狂热,但这些在你看来,原来也不过是平添一些笑料而已。
小油菜一开始是紧张又无措的,到后来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一盆冰水浇了个透心凉,她难过得近乎麻木,像个小僵尸一样站在那里,对吴文的冷嘲热讽和上下其手都没有反应。
吴文玩了一会儿顿觉无趣,他拉开她,按了楼层,两人很快各归各位。
说实话,吴文有那么一点担心,自己是不是太过了?不过他很快想通了,这不才刚开始嘛,以后有的是机会好好疼爱她。在与别人的联系中,吴文习惯于把握主导权,这也是为什么他在一开始发觉自己对小油菜动心之后能够强忍着按兵不动的原因。忍得这么辛苦,等的不就是现在自由调戏这小神经病时的快乐吗?他又岂肯错过?
小油菜回去之后,满心的憋屈无处宣泄,只好找蓝衫诉苦。某些心情隔着手机和电脑是无法交流清楚的,当晚,她和蓝衫约了一起吃饭。
蓝衫知道吴文早晚有知道的一天,但她和小油菜一样,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这人也太不厚道了,同样的爹妈,他跟他弟怎么差这么多呢!
“你没看到他那得意的嘴脸,你说他贱不贱,贱不贱啊!”小油菜疯狂地吐槽着。
“贱!”在未婚夫的哥哥和闺蜜之间,蓝衫根本不用犹豫就做出了选择。
小油菜满意地点点头,又问:“如果乔大神这样对你,你会怎么办?”
“我打断他的腿。”
小油菜打了个寒战,朝她竖起大拇指:“得嘞,你才是这个。”
蓝衫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她敢口出狂言,是因为对乔风有信心。乔风的性格她太了解了,指望他嘲讽别人?
但蓝衫这么随口一说,小油菜却是记在心上了。长久以来,小油菜一直是那种没主见、不敢冒头的主儿,大事小事都喜欢跟蓝衫学,以蓝衫的行动准则为准则。所以蓝衫这么威武霸气一下,小油菜就觉得士气大振。
第二天,她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冷姿态去上班了。
吴文找借口把她叫到办公室,装模作样地讨论了一会儿公事,又让她给他倒咖啡。本来这不是她的分内事,不过小油菜以前也给他倒过咖啡,现在暂时忍了。她把咖啡端给他的时候,他伸手去接,两人的指尖碰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谁先抖的,总之咖啡杯哆嗦了一下,浓香的液体洒了出来,还好有托盘承接着。吴文接过托盘放在桌上,又开始不依不饶了:“什么意思,又趁机占我便宜是吧?不就是想摸手吗?来来来,给你摸。”
在小油菜眼中,他这副嘴脸简直到了贱者无敌的境界。她大怒,一手扶着办公桌,一手伸过去抓他。
可是办公桌太大,她抓不着……
小油菜干脆绕过办公桌,走到吴文身边,一手抓住他的领带,用力向上提。
吴文不得不直起腰,仰头看她:“你干吗?想非礼我吗?这里可是办公室,你悠着点……你至少得先把门锁上吧?”
小油菜咬牙:“再胡说八道,老娘打断你的腿!”
“……”吴文瞪着眼睛看她,吃了苍蝇一样。
小油菜得意地松开他,拿起文件夹扬长而去。
吴文在她身后不满地抱怨:“长本事了你?”
她用力关上门,在外面握一握拳,吓唬老板的感觉不能更美妙了,爽呆!
里头的吴文却有些失神。这个小神经病又在发什么疯?怎么突然就从抖变成抖s了?这画风略显不对啊……
不过刚才被她扯领带时他真的有一种全身过电的感觉。
看来真是越陷越深了。吴文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小油菜的抖s属性像是一个强行吹起来的气球,看着挺大其实里头空空如也,没过多久这个气球瘪下去,她又变回了那个窝窝囊囊的肖采薇。
她很担心。她今天大逆不道地威胁了老板,老板会不会一怒之下开掉她呢?
就算不开掉她,估计也会想办法为难她,找机会给她穿小鞋。
就算不在公事上为难她,他也完全可以在私事上嘲笑她呀……
说来说去,这件事还是堵在了她的心头,并没有因为她那一句话的扬眉吐气而消散。她默默地郁闷了一个下午,晚上一下班就跑了。
她前脚刚走,吴文后脚就跑到她办公室找她,没找到人,他问她的同事:“肖采薇呢?”
“吴总,采薇已经走了。”
吴文有些不满:“跑得比兔子都快。”
小油菜下班之后没有回家,路上看到一个酒吧,她一拐,走了进去。
她点了个三明治,喝了杯果汁,吃完之后就枯坐着喝啤酒。好吧,她来酒吧的目的就是为了借酒浇愁。
小油菜喝得很慢——她知道自己那点酒量。酒吧里的人渐渐多起来,有个歌手唱着不知名的歌曲,调子缓慢忧伤。小油菜失神地听了一会儿,越听越难过。
她摸出手机,对着酒杯拍了张照片,然后发到微信上,配了一句烂大街的话:举杯消愁愁更愁啊愁白了头。
这条略嫌做作的微信是给谁看的,她心知肚明。
这杯酒喝完之后,还没有人回复她,一种可以称之为孤独寂寞的情绪随着酒液流入她的身体,渗进了她的血管。她又点了一杯酒,给蓝衫发了条微信。
这世界上真正能够随叫随到的,不是男朋友而是闺蜜。
小油菜:亲爱滴,要不要来喝酒?
小油菜:我在酒吧,你要不要来?
可惜的是,她的闺蜜也没有回复她。小油菜不死心,又给蓝衫打了个电话。电话嘟嘟了好久,那边才接起来,可是刚接了就又挂断了。
她觉得莫名其妙,又打了过去。
这回倒是很快接了,不过接电话的是个男人。
乔风:“今天晚上不要再打电话过来。”
小油菜没反应过来,傻傻地问道:“为什么呀?”
手机里乔风的声音突然远了,他像是把电话拿开了,紧接着小油菜听到他说:“宝贝儿,你来告诉她为什么。”
一声“宝贝儿”,让小油菜突然觉悟了。她有些尴尬,刚要说话,却听到电话那头蓝衫支支吾吾说道:“找姐有什么事?嗯……你给我死开!不不不,没说你,我说乔风呢……嗯……”
“没事,拜拜!”小油菜红着脸挂断电话。
单身的人不理解人家成双成对的家伙们的夜生活啊!她默默地感叹,一时间又觉得无比孤独寂寞冷。
她又喝了两口酒,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先后打发了两个前来搭讪的男人,然后她接到了董立冬的电话。
董立冬:“你在哪里?”
小油菜只犹豫了一下,就道出了自己的坐标。她太难受了,太想找一个人说说话了。
这一头,蓝衫跟乔风两人贴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这是乔风的习惯,他喜欢用这种方式来表示自己和她超越肉体关系的亲昵,除此之外,他还喜欢摩挲和亲吻。虽然蓝衫认为乔风精力太旺盛,但乔风本人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一个容易精虫上脑的人。
好吧,这种有点少女情怀又有点复杂的情感分析从来不是蓝衫的专长,随他去吧。
蓝衫情绪平静之后,血液开始往大脑里回流,她想起小油菜今天打的两通电话,于是摸过手机。刚才她对那通电话的反应激怒了乔风,导致这臭小子动作有点激烈,现在最好以不惹他为妙。蓝衫靠在他怀里,一手扣着他的手,另一手看信息。
然后她看到了小油菜关于喝酒的邀请,乔风也看到了。
蓝衫有点担心,想给小油菜回个电话,但被乔风按住。乔风取过电话,拨了他哥的号码。
吴文:“蓝衫,这么晚打电话有事吗?”
乔风:“是我。”
吴文乐了:“你们俩连电话都共用了?真是不分彼此。”
乔风不想和吴文废话,“肖采薇在酒吧喝酒,你要不要去看看?”
吴文低骂了一声:“这神经病!”
“你到底去不去?”
“废话!”
十三
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小油菜实际上没喝太多,不过她依然轻飘飘起来,整个人有一种刚渡过天劫马上要飞升的奇妙感觉。
董立冬找到她时,先把她未喝完的半杯酒推开。小油菜趴在吧台上,手交叉枕着下巴,斜眼看着他笑。董立冬皱眉看她:“你怎么了?”
她垂下眼睛,瘪了瘪嘴巴,泫然欲泣。
她扮可怜时总是分外招人疼,董立冬看着特别心疼,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因为吴文?”
小油菜意外地看他一眼:“你知道?”
董立冬心想,我怎么会不知道,傻子都能看出来。他叹了口气。
小油菜控制不了自己内心那强烈的倾诉欲,就跟他吐槽了一下。董立冬一直安静地听着,话不多,反正小油菜也不指望他说什么,她就是希望有个人听她说话。
等她吐槽完毕,董立冬说道:“他不喜欢你。”
“嗯。”小油菜有点受伤。
董立冬以为她不信,解释道:“如果他喜欢你,他一定舍不得你难过。”
这话太有道理了,小油菜点了点头,面带讥诮:“他就跟猫逗耗子似的,逗我玩儿,这些我知道。哼哼哼,明天我就不喜欢他了。”
董立冬认真地看着她:“你知道,我一直舍不得你难过。”
突然再次遭遇表白,小油菜不知如何是好。其实,她何曾没想过接受董立冬呢?可是感情总是不由人,她做不到。她摇了摇头:“对不起,你……你其实挺好的。”
董立冬苦笑:“你这是要给我发好人卡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大概不知道,我曾经很努力地去喜欢你,结果是徒劳。你大概也不知道,我也曾想过不管不顾就那样和你在一起,身在曹营心在汉。可是,你越是喜欢我,我越是无法欺骗你、伤害你。我怎么能伤害你呢?明明心里有别人,却和你在一起,这对你不公平。”
“如果你把这些话说出来,就不算欺骗我。采薇,我认为你真的可以尝试与我相处,我是说……恋人关系。你和我在一起,慢慢忘记他,两个人一起努力,不是更容易一些吗?”他说着,扣住她的手,目光中尽是鼓励。
小油菜真的有些被他鼓动了。她现在脑子有些乱,由于酒精的作用,思考的速度明显降低,一些脱开理智掌控的冲动在她身体里自由地左冲右突。她怔怔地看着他,心想,我到底是答应他呢,答应他呢,还是答应他呢……
两人深情对视了一会儿,小油菜刚要开口说话,冷不丁一个身影走过来,粗暴地扯开董立冬的手。
小油菜扭头看去,正好对上吴文充满怒火的眼睛。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嗯,真的是他。
吴文拉着小油菜往外走,走前威胁地看一眼董立冬。董立冬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他端起桌上残酒,仰头一饮而尽。喝完酒,他看着离去那两人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这一头吴文走得很急,因为腿太长,所以步幅相对于小油菜来说很大。小油菜被她拽着一路小跑着跟上去,一直到走出酒吧,她被夜风一吹,脑子清醒了一点,顿时怒道:“你干吗?!”
她站在原地不动,表示反抗。
吴文的脸色还是阴沉沉的,他扫了她一眼,冷道:“我倒要问问你呢——你在干吗?大晚上跟男人在酒吧鬼混?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姑娘啊?喝两杯酒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一会儿喝完酒打算去干吗呀?你以为人人都跟我似的坐怀不乱吗?!”
他越说越气。来之前一肚子的担心,等在酒吧看到两人坐一起手拉手喝酒事,那感觉真是……他愤怒,他不甘,除此之外他还隐隐地有些焦虑。她喜欢的是他吴文,她怎么能跟别的男人喝酒?还拉手!
小油菜思绪发飘,根本没有那个脑细胞来应对他一连串的责问,她只知道他语气很不好,于是她的心情也很不好。她恼怒地掰他的手:“关你什么事,你放开我。”
吴文不想逼她太急,他松开她的手腕,抱着胳膊看她。他嗤笑:“怎么不关我事?你不是暗恋我吗?前脚跟我表白了后脚就跟董立冬去酒吧?你行啊你,拿我当什么了?”
这话正中她的痛处,她愣愣地看着他,眼圈发红,泪水聚在眼眶中,要落不落。
吴文的底气突然没那么足了。他这是在做什么,怎么把她逗哭了呢?他的愤怒像是退潮的海,潮水落去之后,露出了一地的懊悔。他张了张口,想出声安慰她。
小油菜突然踮脚钩住了他的脖子。
吴文一愣,随即会意。他心脏狂跳,呼吸发紧,考虑到两人的身高差,他很顺从地低头配合她。
就这样吧,亲上去,等我们接吻了,就在一起了,让那个董立冬去死吧。我不玩儿了,玩儿不起了,必须把她攥在手心里才能安心啊……
那一瞬间,吴文脑子里涌过无数的想法。
小油菜一手扣着他的后脑勺,她大大地仰着头,然后照着他的脑门用力撞上去。
砰!
吴文一下就蒙了。他愣愣地睁开眼,目光呆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攻击了。脑袋和别处不一样,被撞了之后倒没那么疼,但是意识里木木的,大脑皮层宛如闹了一场地震,耳边犹自嗡嗡作响。
小油菜的情况比他只差不好——他的脑袋比她硬多了。因此这样的打击手段对她来说,完全就是伤敌一百,自损八千。她捂着脑门,感觉本来就迟钝的大脑这会儿是完全停摆了。
吴文先反应过来,他担忧地拉她的手:“你没事吧?”
小油菜甩开他。她抬头看他,眼泪早已经夺眶而出。
吴文的心一阵揪疼,他有些慌神:“对、对不起……”
“吴文。”
“嗯。”
“我喜欢你。”
吴文心口一热:“我知道,我也——”
然而他未及说完,她便打断他:“但那并不是什么错误,我也不想喜欢你,真的,我一点都不想喜欢你,”她的眼泪哗啦啦地掉,她也不去管它,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你可以不喜欢我,可是你为什么要嘲笑我呢?是不是我喜欢你就代表我卑微,我低人一等,我活该被嘲笑吗?”
吴文才发现这个误会够深的,她的泪水让他心慌,她的话更是让他憋屈又自责,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只好先抬高声音打断她:“不是!”
“我瞎了眼才会喜欢你!”小油菜丢下这句话,转身跑了。因为头晕,她跑得跌跌撞撞的。
吴文连忙追上去。
本来他追她并不费劲,不过说来也巧了,酒吧门口停着两三辆出租车等着接客人,其中一个司机看到小两口吵架,知道估计能有活儿了,于是开着车缓慢经过,正好小油菜三两步跑到这出租车旁边,于是拦下来二话不说坐上去。
吴文被她挡在车后。
司机师傅见怪不怪,一踩油门,走着。
吴文对着出租车大喊大叫,车里头两人都没听清他在喊什么。
酒吧门口的路人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在对着空气喊“我也喜欢你”,都神情古怪,怀疑这个人精神不正常。
吴文见那辆车眼看着跑远了,他连忙也拦了一辆出租车,打算追上去。
这一头,那司机师傅还在安慰小油菜:“姑娘,跟男朋友吵架了吧?这年头的男人都得调教,就跟那个吊钟似的,隔三岔五就得上弦儿。姑娘,千万不要让步,咱们得寸土必争。”
小油菜捂着脑门,带着哭腔反驳他:“你不也是男人吗?”
“我?我不一样,我有觉悟。我说,你男朋友追上来了啊,我眼看着他上了那辆车。”
“他不是我男朋友——你能不能甩掉他?我一眼也不想看到他。”
司机师傅自信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得嘞,只要你有钱,让我把你拉到塘沽去都没问题。”
小油菜心想,这个司机够能吹的,塘沽在天津呢!
她揉了揉脑门,低骂了一声:“脑壳儿够硬的!”
“什么?”
“没什么。”
“姑娘,你要去哪儿?”
“你先把他甩掉,我要静一静。”
“好嘞。”
这位司机虽然是个话痨,驾驶技术倒真不是盖的,没一会儿,果然把吴文那辆车给甩掉了。他一边开着车一边在后视镜里看她,可惜姑娘一直掩着脸,看不清。他问道:“现在你想去哪里?”
小油菜突然捂住嘴:“你能不能停一下车?我……呕……”
司机怕她把他车弄脏了:“你忍一下忍一下,我马上找地儿停车。”
下了车之后,小油菜弯腰站在路边的绿化带旁边,很没公德心地吐了一会儿。司机体贴地帮忙拍她的后背,还递上来纸巾和矿泉水。
“谢谢你。”她说道。
“没事儿,这水是收钱的,一会儿结账时一起算。”
小油菜点点头。她直起腰,抹了一下额头,竟然出了一脑门虚汗。
司机看到她的脸,表情突然变得惊喜起来:“咦,是你呀?”
小油菜有点迷茫:“是我,我……认识你吗?”
“我!”司机高兴地指指自己的胸口,接着又指指脑门,“印堂发青的那个,想起来没?”
小油菜摸了摸后脑勺,他一说“印堂发青”,她倒是有点印象,可是现在满脑子混混沌沌的,根本也想不起那个人长什么样。她点了点头:“你记性够好的。”
司机笑道:“我也不是每个人都记得住,咱俩这不是投缘嘛。”他还记得这姑娘嘴皮子很溜,特好玩儿,没想到还能再碰见,更没想到的是,她现在竟然这样狼狈。而且……司机古怪地看她一眼:“姑娘,你怎么也印堂发青了?”
小油菜摇了摇头,不想解释。
司机感慨道:“我就说我跟你有缘吧?”
两人又回到车上,小油菜听到她的手机不停地响,她掏出来看到是吴文,果断挂掉。吴文又打了两回,她又挂掉,然后直接给设了黑名单。接着她一发不可收,把短信、微信、qq等一切联系方式都拉黑他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小油菜接起来,吴文只来得及叫了一下她的名字,又被她给挂了。
挂了两回陌生号码,她就暂时把手机设置了陌生号码拒接。
接着吴文又尝试用陌生的号码给她发短信。小油菜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绝地反击的勇气,她一眼也不看这些短信,拜托司机哥帮忙直接删除掉。
她想,她大概是真的绝望了。人绝望之后就新生了。她要新生。
司机哥帮她删了几条短信,感觉和她似乎建立了一点革命友谊,不过友谊归友谊,生意还是要做的。他于是问道:“妹子,我们该走了,说吧,你到底去哪里?”
“送我回家吧。”她说着,报了自己的家庭住址。
司机哥于是开车掉头,冲着她家的方向去。走了不到二分之一的路程,小油菜下车吐了三次。吐得胃里都空了,她还在干呕。不仅如此,她出虚汗,脸色惨白得鬼一样。司机哥有些担心:“你是不是晕车啊?还是中暑了?”
小油菜摇了摇头。
司机哥不放心,建议小油菜去医院看看。小油菜点点头,于是两人又奔医院去。在医院里做了个ct,医生告诉她,她因为头部受创而有轻微的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小油菜欲哭无泪。
那位司机哥简直是个活雷锋,帮着跑前跑后安排住院事宜,小油菜过意不去,非要多给他二百块钱,算是误工费。那司机哥不好意思收,两人推搡半天,小油菜说道:“我知道你是好人,可我不能让好人白做好事,就算不给你报酬,至少不能让你有损失,要不然我多过意不去呀!”
司机哥说不过她,收了一百块。收完这一百块钱,司机哥也不急着走了,他留下来打算照顾小油菜一下,顺便帮她删删短信。
那倒霉哥们儿够执着的,到现在还在给她发短信。司机哥一边看一边删,一个劲儿咧嘴笑:“妹子,你真不打算看看他都说了什么?”
“不看,我恨死他了。”
“好,那我用我手机给他发一个,告诉他不要骚扰你了。”
“好。”
于是司机哥用自己的手机给吴文的号码发了条短信:哥们儿你别忙活了,这儿有专人帮忙删信息呢,你发的垃圾信息到不了她眼里。
很快,吴文的电话打过来了,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是谁?为什么和她在一起?”
司机哥笑得贱兮兮的:“我是她的有缘人。”
十四
吴文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感觉本属于他的东西被别人无缘无故抢走了,可他还发不了火,胸中那个堵得慌,就别提了。他的心脏像是刚从醋缸里捞出来,酸溜溜的,难过得要死。除此之外,他还很担忧。小油菜落在别人手里了,他连她的声音都没能听到一下,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头还疼不疼,那个男人是谁,这么晚会不会对她起歹心……
她怎么能这样,她身边怎么总是有臭男人围着,赶走一个又来一个!
吴文忍着没跟那个男人在电话里吵,他知道吵架不能解决问题。他火速挂断电话,毫不犹豫地打了场外求助热线。
乔风很暴躁,他少有暴躁的时候,但是今天,他真的很暴躁!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晚上这么美好,他跟他亲爱的未婚妻在床上翻云覆雨,情到浓时被小油菜打断了。好吧,那是蓝衫的朋友,乔风不好意思发作,火速打发掉那个麻烦,两人又办起正事儿。
后来蓝衫为了安慰他,他们一起洗了鸳鸯浴。
再然后乔风抱着蓝衫回到卧室,他又来了兴致,情到浓时,电话又来了!
蓝衫有了经验,这回先是一脚踢开乔风,然后才摸过手机。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有些奇怪地递给乔风:“你哥。”
乔风黑着脸接了电话,语气很不好:“这么晚了打什么电话,你都没有夜生活吗?!”
吴文觉得自己被鄙视了。他也想有夜生活好不好!而且他很快就能有了!吴文没心思跟他弟争辩这些,只是弱弱地说道:“乔风啊,你能不能把电话给蓝衫?我找她有点事儿。”
乔风的语气更不好了:“现在几点了?你大晚上的找我老婆有何贵干?”
“咳,”吴文也觉得这个时间点儿给弟妹打电话不合适,不过他不能忍受对小油菜的情况一无所知,于是诚恳说道,“我想请她帮个忙,十万火急。”
乔风只好把手机还给蓝衫:“找你的。”
蓝衫猜着吴文找她的原因只可能是小油菜,果然,吴文说道:“蓝衫,你能给肖采薇打个电话吗?确认一下她是不是安全。”
他的语气太软了,姿态放得很低,蓝衫从没听吴文这样说话,她很诧异,愣了一会儿才答道:“到底怎么回事?她不安全了?你把她怎么了?”
“这个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你现在给她打个电话吧,她可能在生气,你帮我安慰她两句好吗?顺便,帮我跟她说声对不起,还有——”
“大哥,”蓝衫无奈地打断他,自从跟乔风订婚之后,她就随着乔风称呼吴文为哥了,她说道:“你让我传的话有点多,我觉得不管有什么事还是你们俩面谈比较好,我先打电话给她,看看情况。”
吴文觉得蓝衫的话有道理,只好先如此了。
挂了吴文的电话,蓝衫看到乔风委屈巴巴的眼神,安慰道:“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蓝衫低头不看他,飞快地拨通小油菜的电话。
“喂,蓝衫。”小油菜的声音显得很虚弱。
蓝衫有些担忧:“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有点脑震荡。”
“啊?!”
“你怎么会脑震荡?”
蓝衫没听到小油菜的回答,又追问道:“肖采薇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脑震荡!”
“啊我我我我没事,”小油菜硬着头皮解释,“我在医院,一切都好,医生说不算严重。”
“你在医院?哪个医院,我现在去找你。”
“不要过来!你明天再过来吧,明天我跟你解释。现在晚了,我该睡觉了。还有哦,我刚才跟我爸妈说我在你那里,如果我妈妈问起,你要帮我圆谎。”
“好吧。对了,是吴文让我打电话给你的,他似乎挺担心你。”
“蓝衫,我不想提这个人。”
“……好。”
第二天,蓝衫去医院看望了传说中脑震荡的小油菜。小油菜很皮实,休息了一晚上,气色就恢复了不少,不像昨晚那么吓人。蓝衫看到小油菜时,她正在啃苹果,见蓝衫进来,笑道:“哎呀蓝衫,我昨晚做梦梦到你了。”
“是吗,你梦到我什么了?”
“我梦到你把乔大神绑在床上用小皮鞭抽,乔大神一个劲儿地求饶。”
蓝衫嘴角抽了抽,自己没那么重口吧?
小油菜感叹道:“蓝衫,你怎么能那样对乔神呢!”
“我没有!”蓝衫哭笑不得,“倒是你,你给我说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油菜于是给她讲了昨晚的经过。
听罢,蓝衫摸着下巴总结道:“也就是说,你跟别人打架,结果把自个儿打成了脑震荡?”
小油菜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对吴文脑壳的硬度还有些耿耿于怀。
蓝衫觉得小油菜太没出息了,她想恨铁不成钢地拍一下小油菜的脑袋,又怕把她脆弱的脑壳拍坏,只好讪讪地中途收回手。然后蓝衫问道:“吴文知道你脑震荡了,想来看看你。”
小油菜傲娇地一扭脖子:“不见。”
“我知道你暂时不想见他,”蓝衫点了点头,“所以我告诉他,你不能再受刺激。”
“蓝衫,我已经决定跟他一刀两断了,”小油菜一本正经地看着蓝衫,“我以前一直没有勇气,但我现在想通了,想得特别通。我要重新寻找真爱!”她说着,两眼放光,握了握拳。
蓝衫知道她可能钻了牛角尖了,这个时候做决定容易偏激。当然,蓝衫其实很希望小油菜以后不会再和吴文有瓜葛,那样就可以免受暗恋的煎熬了,不过话说回来……蓝衫托着下巴沉思,说道:“我觉得吴文挺在乎你的,昨天给我打电话时特着急特愧疚,话说,你真的不打算再和他谈谈?”
小油菜犹豫了那么一下下,紧接着坚决摇头:“不行,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一见到他万一再把持不住怎么办?”
倒也是。蓝衫不急着劝她了,反正眼下最重要的是让这个活宝先把伤养好,别留什么后遗症。
小油菜又跟蓝衫聊了一会儿,拜托蓝衫帮她去辞职,这样她就彻底解脱了。蓝衫是靠谱的好队友,答应小油菜之后,立刻亲自操刀给她写了份辞职报告,让小油菜签了名,然后出门直奔小油菜他们公司。
吴文在自己办公室坐了半天,什么都没干,烟倒是抽了不少。他昨天就没睡好,眼下一片乌青。昨晚蓝衫给他回了电话,告诉他小油菜脑震荡了,不宜再受刺激,他也就只好暂时按兵不动。可是他愁啊,脑震荡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又疼又恶心又头晕……他没震荡过,但他能想象到那种痛苦。一想到她吃苦,他就心疼。而且,造成她吃苦的主要原因还是他,每每想到这里,吴文都恨自己的脑袋不是一团棉花,同时又后悔不该惹她生气。
而且,他不能接近她,不代表别人不能接近她。董立冬那个见缝插针的孙子就不用说了,还有个莫名其妙半夜里陪着她的“有缘人”,这俩是他知道的,那么他不知道的呢?
以前他总是鄙视她,现在才发现这臭丫头还挺有市场。吴文真的很没有安全感,谁知道她会不会跟着别人走了呢,那么傻那么笨,太好骗。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他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扑倒她!为什么要吊着她逗着她!傻啊!
悔死了悔死了,吴文摇头狠命地捶桌子,一遍遍地骂自己蠢。
他气得又抽出一根烟点上,正吞云吐雾着,手机响了。吴文的心飘起来,满怀希望地看一眼来电显示,不是她。他有些失望:“喂,蓝衫?”
“喂,大哥,我在你公司,找你有些事,前台不让我上去,你能跟她说一声吗?”
蓝衫来之前忘了预约这回事了,结果被挡在了前台。吴文让前台放行,她才得以上楼。小油菜那份辞职报告没有递交给她的直属领导,而是直接被蓝衫放在了吴文的办公桌上。
吴文忧伤地把那辞职报告看了两遍,最后说道:“这不是她写的。”
蓝衫觉得神奇:“这你都能看出来?”
吴文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他对那个神经病的行文习惯已经很熟悉了,熟悉到一眼就能辨出真伪。也是,她起草的那些文件,他都认真看过,都记在心上了。
原来他早就对她留心了?在他自己根本没有察觉的时候,他就对她动心了吗?
那么早就动心了,结果还是把人给气跑了!吴文再次感叹自己是个傻子。
蓝衫指了指签名的地方:“报告是我帮她写的,她脑子受伤不宜费神,不过名字是她自己签的。”
吴文把报告放到一边:“先不谈这个。你今天看到她了,她身体怎么样?”
“还可以。不过脑子受伤不是小事情,所以她还是要住院至少一星期。”
“都是我不好。”吴文自责地低下头。
“是啊,当然是你不好。”蓝衫为小油菜抱不平,自然也顾不上给吴文留面子了,她说道,“大哥,你觉得小油菜暗恋你是一件挺好玩儿的事儿,所以总是逗她,笑话她,但我今天要告诉你另外一件事。”
吴文抬眼看她:“什么?”
“你知道她喜欢你多久了吗?”
“多久?”
“十二年。”
吴文被这个数字刺激得脑袋发涨,可他很快觉得不可置信:“不对,十二年前我根本不认识她。”
“是真的。”说着,蓝衫把小油菜埋在心底的秘密抖落出来了。那时候听小油菜说,蓝衫觉得这样的暗恋一点也不带感,可是现在讲出来,她莫名地替她心酸。十二年,一个人最好的年华,心思都放在一个陌生人身上了。真傻。
蓝衫叹道:“傻子才会把一个陌生人放在心里十二年。”
初听到小油菜对他十二年的痴迷,吴文的心房猛烈地跳动,激动得像是要鼓出来,可是一想到自己对她的调笑,对她的感情刻意表现出的漫不经心的轻视和讥诮,他又似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她对他的喜欢有多深,他对她的伤害就有多深。
吴文的心脏像是被一个大手用力地攥着,疼得要命,又疼又闷。他吸了口气,声音发哽:“我……我就一傻子,禽兽不如。”
十五
吴文自称是禽兽时,蓝衫心想,你知道就好。把小油菜的底儿交代了,她也松了口气,抛出最后的话:“所以,大哥,看在小油菜默默喜欢你这么多年的分儿上,如果你不喜欢她,就请和她断个干净。她真的,挺不容易的。”
吴文摆摆手:“我不可能和她断,我喜欢这丫头,我还非她不可了。”
蓝衫惊讶地看着他。虽然之前猜到一些情况,不过听到他亲口承认,她依然有些吃惊。
吴文又道:“蓝衫,你能不能帮大哥一个忙……”
蓝衫笑了:“表白这种事情不好代劳的,而且小油菜正在气头上,你先缓缓,等她身体好一些再说。”
吴文心内着急,却也只能先这样。
蓝衫特别想把吴文这边的消息透露给小油菜,可是转念一想,她提前泄露了就没惊喜了,于是在小油菜面前闭口不提吴文。小油菜铁了心要玩儿快刀斩乱麻,因此也忍着不主动问起他。
小油菜在医院里待的这些天,很快成了病房之星。姑娘精力旺盛,嘴皮子特别溜,一个人顶一个德云社,医生护士和病友们都很喜欢她,以至于医生认为她可以出院时,几个病友还建议她多住几天,其人格魅力可见一斑。
小油菜惜命得很,本来脑子就不够用,她很怕万一真给撞坏了,就成了纯二傻子了,于是她果然又留在医院观察了几天。
吴文就是这个时候来医院的。他把一束玫瑰背在身后,站在病房门口探头向里望。隔了这么多天,她应该消气了吧?不管她怎样,反正他是已经思念成灾了……
而且,蓝衫还透露说,小油菜的主治医师是个特别温柔的年轻大夫。温柔!年轻!这两个词儿直接在吴文脑子里报了警。
因此,他没等到她出院就跑来了。
吴文走进病房,看到小油菜正在和病友一起吃火龙果,两人一边吃一边点评,讨论把火龙果的种子种下去能不能长出苗苗来。小油菜一边说着,一抬头,看到吴文正低头看她。
他有些动容。几天不见,真的就思念成这样,乍一看到,喉咙甚至发堵。她的伙食想必很好,反正也不见瘦,可是现在穿着病号服,病号服是羸弱的象征。总之吴文看到穿病号服的小油菜,很心疼。
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最后只是笑道:“嘿。”
小油菜眼圈红红:“你来干什么?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吴文覥着脸凑上去:“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对不起。”
小油菜翻身躺到床上,用被子盖着头:“不用你道歉,走吧。”
不能看到他,不能和他相处太久。小油菜闷在被子里,不停地提醒自己。她要长点记性,忍了这么久,不能前功尽弃!
吴文没摸透她的心思,他以为她只是在赌气。他把身后那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递到她床上,一边轻轻拉她的被子,声音尽量温柔:“送给你的,看看?”
玫瑰花的香气顺着被子的缝隙透过去,钻进她的呼吸道。小油菜突然掀开被子,夺过他手中的花使劲扔开:“你走啊!”
吴文神色一暗:“你别生气啊……”
他感觉身上有许多目光,于是四下里一望,发现病房里所有人都在愤怒地看着他,吴文挺不理解,他怎么就成病房公敌了?
护士听到动静,也进来赶他:“你不能打扰病人休息,请你先出去,”说着,又小声嘟囔,“长得帅了不起啊!”
吴文只好先出去了,也没走多远,他就背靠着病房门口的墙壁。
里头病友们都开始关切地问候小油菜,小油菜大大咧咧说道:“我没事啦,那就是个神经病,我跟神经病计较什么呢。”
吴文终于体会到自己满腔真意被人践踏是怎么样的滋味了。他难过得要命,又冲回到病房:“我不是神经病,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小油菜。她满面震惊地看着他。他刚才说什么,说喜欢她?
吴文郁闷了:“我不说你就感觉不到我喜欢你吗?”
小油菜摇了摇头:“你说了我也感觉不到。我拜托你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吴文十分内伤。他弯腰捡起那束玫瑰,缓缓走到她面前,认真地看着她。他说道:“我知道现在这个场合并不适合表白,但是我忍不了了。肖采薇,我不想再试探,不想再追逐,不想再折腾了。我之前做错了,错得很离谱,我希望你能原谅我。另外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特别喜欢。我想做你的男朋友,我能做你的男朋友吗?”
小油菜垂下眼眸不看他,她用力捏着被角,咬了咬牙,答道:“我知道了,你先走吧。”
她平淡的反应让吴文一阵胸闷,不过他也不指望一下子表白成功,毕竟他之前伤害了她。他叹了口气,把花放在桌上:“那你先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她愿意见他,也是一种进步,对吧?
眼看着吴文走出去,小油菜用口型问站在门口的护士:走了吗?
护士看到吴文上了电梯,于是朝小油菜点了点头。
小油菜唰的一下掀开被子跳下床,赤脚踩着地板上挥舞着拳头:“yes!!!”然后她又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病友们见状也知道了她的心思,都为她高兴。护士走进来笑道:“你不要光脚站在地上。”
小油菜滚回到床上,躲在被子里笑。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就跟做梦似的,哎呀不会真的是梦吧?她抬起胳膊咬了一口,嗷!不是梦!
等小油菜情绪稳定之后,病友们纷纷八卦她和刚才那位帅哥的事情。小油菜也不扭捏,把一段故事讲得荡气回肠,催人泪下,讲完之后大家都觉得不能就这么放过吴文,他太可恶了,不能轻易原谅他!
“对哦,”小油菜摸了摸下巴,“我怎么能那么容易原谅他呢?我要矜持!”
第二天,吴文来探望小油菜,他又带来一束花,这回不是玫瑰了,而是风信子。风信子的花语是道歉,他辛辛苦苦查的,多么有内涵。
可惜了,小油菜不知道这些。她只说了一声“谢谢”。
吴文也不敢奢求太多,反正她没赶他走,他就赖着不走。哄姑娘就是得慢慢磨,他以前没耐心干这种磨叽事,现在不一样了,他遇到克星了。
他坐在她床边,顺手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
小油菜看一眼苹果,又扫了一眼水果刀。妈蛋,好想吃苹果!
她的目光几近于赤裸,吴文当然明白,她这是恩赐了他一个削苹果的机会。
他于是摸过水果刀,拿着刀子比画来比画去,在小油菜期盼的眼神中,他一刀插在苹果顶上。
小油菜的眉头一挑:“你这儿碎尸呢?”
吴文有点不好意思。他从来没干过这种事儿,大老爷们吃苹果都是洗干净后连皮儿吃,除了他弟那种,会像小姑娘似的削皮儿。
但吴文不好意思说自己不会。他把刀尖拔出来,硬着头皮开始削。他也不是很笨,削到最后还留了些果肉,只不过好好一个圆苹果,被他给削成了异形,看着挺倒胃口。
小油菜有点嫌弃,拒绝吃这么难看的苹果。
然后吴文就灰头土脸地离开了。他走之后,小油菜还是把异形苹果给吃了。
次日,吴文又来了,这回带了一大兜苹果。为了削起来方便,他特地买了个头儿很大的苹果。
不等小油菜吩咐,他就摸出一个大苹果,举着水果刀开削。这回他的动作很快,也熟练,削出来的苹果还不错,没有变成异形。
小油菜惊讶地看着他的手。
吴文扬眉笑道:“哥是天才,就练了一天,你看,这苹果皮儿都不带断的。”
小油菜指指他的手指,那里贴着一个防水创可贴:“你受伤了?”
吴文满不在乎地答:“没事儿,就一点小伤口。”
她眼圈红红的:“你怎么那么傻呀?”说着,眼泪啪地掉下来。
吴文连忙放下水果刀,抽纸巾帮她擦眼泪,他皱眉说道:“你才傻呢,我给你削个苹果你就感动成这样,那我对你做了那么多坏事儿你都不记得了?”
他一提“坏事儿”,周围竖着耳朵听八卦的病友都精神一振。
小油菜眨眨眼睛:“对哦,我不能轻易原谅你。”
吴文:“……”自己挖坑埋自己!
他叹了口气:“不原谅就不原谅,我们慢慢耗,不过你能不能先答应和我在一起?先让我安个心吧。”
小油菜为难地摇头:“我得先原谅你,再答应你啊。”
吴文揉了揉她的脑袋,循循善诱:“你这样想也不是不对,不过呢,我觉得你不用拘泥于固有思维,咱们可以换个思路。你先答应我,当我名正言顺的女朋友,这样你怎么折磨我都可以,我保证一声不吭。这不更好吗?”
小油菜有点动摇。
吴文凑近一些,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诱哄:“你亲我一下,亲我一下就算是答应了。”
她盯着他的嘴唇,头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主动亲他,还真是有点紧张啊。小油菜吞了一下口水,刚凑近一些,却是突然局促地左右张望。
病房里的其他人都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看,两眼放光。她害羞地咳了一声。
吴文清了清嗓子,说道:“几位能不能行个方便,先把眼睛闭上?”
病友们连忙抓了东西来挡视线。
小油菜扭过脸来看吴文,吴文正扣着她的后脑,期待地看着她:“来吧。”
小油菜皱了一下眉:“我还是觉得嗯……”
他突然袭击,吻住了她。他闭着眼睛,贴着她的嘴唇,微微翘起嘴角。
小神经病,你总算落我手里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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