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笨蛋

“你快说。”耐不住性子的小狗催着问。

林秋葵勾一下手指,这是要他靠过去的意思。

祁越弯腰靠近她,随着动作,脚下的影子同样顺从地低下一截。

旋即他的耳稍被轻轻地勾住。

就好像他的皮肤、他藏在皮肤下的骨头、他的心脏,都一起被小猫的爪子勾住。

而那只胆大包天的小猫就在他旁边,气息若即若离,咬字清晰缓慢:“因为你吃了也好,没吃也好。”

“都是以前的事,是我们遇到之前的事。每个人都有过去,只要你以后不吃,它就不会影响到我们的未来。”

未来,她说。

更确切点,是我们的未来。

祁越被关在没有规则底线、信奉厮杀为王的阴潮地下室好多年,他并不一定能明白,一个成长在普通的、正常的文明社会下的人,要抱着怎么样的心情,才能说出这样平淡却违背伦理的话语。

几乎相当于:我并不介意你过往的肮脏、腥臭、腐烂。

因为我会爱你。

我也不介意你可能曾经是一个面目可憎的杀人狂、食人魔。

因为我已经决定要爱你。

祁越不懂。

或许似懂非懂。

唯独爱这个字,无论你把它揉捏成多少片,伪饰成什么样。缺爱的小狗总能第一时间把它找出来,占为己有。

他的企鹅很小气,经常有很多话,藏着不说。

难得她愿意坦诚一次,听到祁越耳朵里,差不多就是:我爱你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爱爱爱。

又来了,心脏‘pong’一声炸开。

祁越猛地拉开距离,用力握住她的手腕。

没头没尾地一句:“听到没?”

这回轮到林秋葵问:“什么?”

祁越抓着她的手,戳了自己一下,理所当然地说:“它跳很快,因为我特别爱你。”

一样的话其实听过无数遍,但好像每次都会感到吃惊。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能把这种话,说得这么不加掩饰,又这么肆无忌惮呢?

林秋葵慢半拍地笑:“翻来覆去就这一句,你怎么说不腻?”

——不经常说的话,怕你不小心忘掉。

毕竟人是记性很差的生物,他们一觉睡醒就容易淡忘重要的事。

一个停顿有概率忘记,一个迟疑也有几率忘记。

有时连一个抬眉、一个低眼、一次人群中的擦肩而过,他们都会忘了说爱,忘了自己有在被爱。

红猴后来为了不挨揍,掏钱请祁越看的爱情电影里就有这样一段独白。

这个祁越不说,他只很轻地哼一声:“反正你喜欢听。”

“难道我喜欢什么你就做什么吗?”林秋葵又从他的手里滑走。

祁越迅速抓住:“不行?”

“行。”她又溜掉,模仿他单调贫瘠的造句方式说:“反正你是笨蛋。”

祁越:?

“你骂我。”

这次摆明了在骂

她还不承认:“胡说。”

“肯定有。”

笨蛋可谓实实在在的骂人词汇,确实不好否认。

好吧,林秋葵换个说法:“爱你才会骂你。”

“……”

真的假的。

换别人说这种话,祁越打死不信。

偏偏换成林秋葵,他竟半信半疑,锋锐的眉锋被月光悄然软化。

简直天真得有点可怜,被人骗得团团转。

以至于没心没肺的小狗主人都看不下去,唇角一弯:“骗你的。”

啧。祁越摆出一个凶凶的表情:“我就知道。”

他好几次伸手逮她,被她一次又一次灵活地躲掉。

纤柔的发梢一次次擦着指腹掠过,像风筝,像精灵,像一片秋天的落叶,走过拐角,顿时消失不见。

换做以前,祁越肯定要着急的。

但现在不会。

因为一个人真的爱着另一个人,她就注定跑不掉了。

他是这样,企鹅也是。

找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企鹅,楼房草木的影子从四面八方扑压过来,祁越停下脚步。

他对着斑驳的阴暗,忽然很低沉也很认真地说:“我没吃他们。”

她并不是真的喜欢吃人的家伙,更不喜欢乱杀人的家伙。

他知道的,所以一定要解释得特别清楚,绝不给她一点减少爱他的理由。

顺便,他也猜到她干嘛突然要散步了。

“你要找那个邹的麻烦,是不是?”

“可能?”

——答对了。

逃跑的小猫从一颗大树背后探出脑袋,又主动回到他身边,把手伸出来让他牵。

你看,她自己回来的。

祁越紧紧握牵住,余光之中,看到她仰起头问话:“祁越,你想陪我一起吗?”

他想也没想地回:“废话。”

谁让她是胆小、好欺负、还反应慢吞吞的仓鼠企鹅呢?

没有他是不行的。

绝对不行。

——与此同时,焦林疗养院4号楼八楼。

邹方旭尾指一颤,一滴滚烫的蜡泪溅落手背。

不知怎的,他今晚有点心神不宁。

是因为那一伙新来的人吗?

除了打过交道的韩队长,另外两拨人……一个爬楼矫健的白发老头,一个金发的外国人?尤其那个黑漆漆的家伙,满身血腥气,看起来都不太好对付。

他们的突然造访严重打乱了他的计划,可无论如何,他的仪式必须照常举行……

算了,先别想那么多,他们应该不会走到这边来。

邹方旭调整好心情,稳稳地放下第66根蜡烛。

传说在某些国家,某些远古传闻中,666即是魔鬼的代号。

他很有效仿的意愿,奈何疗养院的备用蜡烛不多,姑且用66代替吧。

身处一间四四方方的空房,两排蜡烛以均匀的间距,排列于低台之上。

这会儿离疗养员们服用致幻药已然过去30分钟,离仪式还有15分钟。

时间充裕。

他不紧不慢地戴上一次性手套,推开隔壁房门,走到一台轮椅前。

轮椅上坐着的并非花甲老人,甚至这人的双腿安然无恙,完全可以自由走动,仅仅双手、双脚被床单撕成的宽布条束缚住罢了。

重重迷幻暗影之中,男人望见一道扭曲的人形,艰难地辨认出来人,破口大骂:“邹方旭,你不得好死!”

……哈。

这一位堪称所有病人里最顽固的刺头,姓梅。

不管你怎么打他,贬低他,侮辱他惩罚他都不起作用。

不过药有用。

药物不会背叛你,总是按时起效。

邹方旭端着一个托盘,一支燃烧的蜡烛,俯下身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梅姓病人反应激烈:“人渣!败类!你会有报应的!”

报应?

他不以为然,隔两秒,第二次问:“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