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结束

她喊:“接着!”

阿钢眼疾手快地接着了,整个人鲤鱼打挺般火速翻了个身,用两边棍头轮流打退该死的刀片。

汗水混着血液淌过眼球,他没空擦,大吼着问:“棍子给我了,你用什么?!”

话音刚落,两发子弹嗖嗖打进肉条。

“——我用这个。”

叶依娜接住从天而降的枪械,单手撑石跳跃,双脚落地后立刻衔接一轮子弹连扫。其攻势之猛,竟让张狂的肉条们都难以招架,一时间避退舍,腾出好大一块安全空间。

叶依娜抽空伸手,阿钢连忙起身加入战斗,喘着气问:“哪来的枪?”

“秋葵姐给的。”

她抬起左肩,阿钢抽空顺方向看了一眼,后知后觉地发现林秋葵、夏东深等人不知何时偷偷摸到了巷边一块要倒不倒的墙垛边,正远程输送子弹和治疗异能呢。

子弹不够用了,她甚至捡起石头一把一把扔。

石子挟风掠过阿金身旁变作金属,金属进入叶依娜的范围又成暗器,撞向刀片受到反弹的力。

粗糙的人造金属至此本该掉落,可有异能强行更改路径,它们在空气中绕过一个半圆,最终扎进丑陋肿胀的肌肉,将肉条们一寸寸锁到地上。

说起来也算件怪事儿。

隔壁队的队长反应快,体能差,冲锋陷阵完全不行,整场外援助倒挺有一手,每次都能发挥意料之外的作用。之前要不是出了差子,小薇……

算了,想那些没用。阿钢深深吸进一口气,心无旁骛应对眼前的难题。

阿金折了几根树枝金属化,同队友背靠着背,一本正经道:“谷欣怡,这回可别再把小怪漏到我这边来了。不然我死了无所谓,就怕你伤心过度,哭得停不下来。”

“滚,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她用力挥鞭,肩膀酸痛不已。

余光瞥见祁越又一次冲向异种的身影,谷欣怡暗暗掐下手心,接着使出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抽得刀片们即刻转向。

再一鞭使它们追上祁越,与他一同杀气腾腾地冲向异种。

似有所感,两枚刀片分别没入肩骨和腰,童佳转身将其拔出,问起祁越的动向。

“我没看到他。”她说。

“他比你更适合对付异种。”袁南目视前方,一向漠然的脸庞难得绷紧,“比起他,也许我们还有其他怪物需要处理。”

怎么说?

童佳抬起眼眸,只见浩瀚的风烟之中,那些来历不明的颗粒像蜜蜂一样密集,像虫蚁一样疯狂堆砌,转眼组成遮天蔽日的固态怪物。身形巍峨如山,大腿粗壮如柱,双脚落地时连冰面都为之震颤。

这样的怪物共有只。

即便祁越临走前在空气中留下许多吞噬洞眼,即便她使用空间刃,顶多吸附到少量分散的粒子,怪物整体形状没有丝毫改变,可见颗粒与颗粒之间的吸力有多强。

吸力强即代表稳定,坚固,难对付。

见它们迈步往前,童佳当机立断,扭头大喊:“所有人两两分组,立刻调整位置!我和阿钢!袁南谷欣怡!叶依娜唐九渊!每组负责一只怪物,一切以安全为主!”

阿金:“怎么没提我?”

“你下场休息!”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别这样吧佳姐,我好歹是个男人,这不还能打吗?第一个下场多丢人啊!!”

阿金叽里呱啦的抗议无人理会。

“其他人也是,尽可能轮流休息,不要贸然行动,不需要过度使用异能!”

童佳说完,庞然的阴影已盖过她的身形。

作为蓝星的霸主,这颗星球毋庸置疑的生物链顶端,数百万年来,人类不断发展,不断创造,自认为无所不能,大概从未设想过,有一天他们竟要面对这样的敌人。

身长八米,重达六吨。

单看体型,它的一根手指远比一个成年人类来得壮硕,一片指甲盖足以抵上几十颗颗人类头颅。

更何况这东西大概率能在整体、个体间自由转换,毫无弱点可言。

它们的存在本身便超越了常理,很难不叫人望而生畏。

可无论如何,他们必须打。

因为只有打,才有可能赢。

童佳神色沉着,侧过身体,左脚尖点地,反握刀柄横于胸前,对匆匆赶来的阿钢说:“我会在适当的时机使用空间刃,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们必须让它重心倾斜,单脚离地,自己摔进异空间。”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阿钢沉沉应声,两人奋然前冲。

新一轮交锋拉开帷幕,异种因失去异能而速度变慢,人类因新的怪物受到拖延。

理论上双方都被迫放缓了节奏,不过在林秋葵这种没有异能的普通人看来,这依然是一场无比漫长、艰难、缺乏希望的战斗。

冰面破裂,房屋坍塌,琳琅满目的植物一颗接着一颗倒下。除了袁南童佳和祁越,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利用搭档争取到的缝隙往返于休息站,每一次回来皆是遍体鳞伤,伤痕累累,眉眼间有着掩不住的疲惫。

随着夏冬深的异能施展到极限,他们的疲惫感也就越来越重,肢体越来越迟钝、无力。

“我真的又饿又困,感觉跟天没合眼,五天没吃东西似的。现在就是一盘大闸蟹摆在我眼前,估计都没力气吃。”

阿金说自己需要休息一下,大概五分钟的样子,保证准点复活。结果他靠墙,闭上眼睛,很久很久、很久都没有再睁开。

“喂,陈漆金!”

轮到谷欣怡休息的时候,她风风火火赶回来,一巴掌盖上阿金硬邦邦的头:“别睡了,都多久了?就你知道偷懒。”

以陈漆金一天不犯贱会死的性格,他本来应该笑嘻嘻地掀起眼皮,用贱兮兮的语气说:“这么关注我,该不会看上我了吧谷欣怡?”

本来是这样的。

可是他没有。

他既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说话,只有身体微微晃动,一颗头颅沉甸甸地掉了下来,活像一把重锤压上她的肩头。

“装死也没有用。”谷欣怡冷脸放狠话:“给你秒,再不睁眼你就完了。”

她故意放慢速度数到,他还是没有醒。

她知道,这就是再也不会醒来的意思了。

“……就知道你不靠谱。”谷欣怡闭了闭眼,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爱睡就睡吧,随便你睡到什么时候。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我是不会哭的。”

“听到了吗,陈漆金,就你这幅贱骨头,就算死八百遍我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听到了,活祖宗。

他应该这样回答的。

这次也忘记了。

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谷欣怡不由得仰起酸胀的双眼,问林秋葵:“他……闭眼之前有说什么话吗?”

“没有。”林秋葵说:“他只说累了,想睡一下,然后从脚底开始变成金属。”

这是透支异能的后果。

他能死在睡梦中,已经称得上幸运。

可是她呢?

这该死的怪物在她眼前杀死小薇,接着是陈漆金,再往后又是谁?她该怎么做?

谷欣怡渐渐有了答案。

“你能让我变得更强吗?”她又问林秋葵,喉咙有些哽咽,说话的口吻仿佛变了一个人,变得异常温柔平和。

“能。”林秋葵说:“有时间限制,同样不能过度使用,否则你已经见识到代价。”

“那些东西怕火对吗?所以才在低温环境跟我们打。”

“再给我一些定时炸i弹吧。”她请求:“帮忙挂我身上,谢谢。”

“还有,对不起,为了祁越,为了你和袁南,也因为小薇的事。”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你们能活着出去……我希望你们能把阿金和小薇都带出去,他们都不喜欢黑。”

那你呢?

林秋葵没问。

因为对方已经熟练地运用能力,变成一副高大的、苍白的骷髅,温顺地低下身来,方便她把一捆捆炸i弹系到肋骨上去。

“再见。”

林秋葵拍了拍她的骨头。

骷髅没有眼球,可她们就这样静静对望着,好像从言语之外、通过某种更神秘的渠道,彼此都流露出了几分难以言喻悲伤和淡淡释怀。

再见。

她慢慢起身,身上大包小包炸i弹小幅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看着像灯笼,听着像风铃,迈起步来更像一颗挂满丝绸铃铛和礼物祝福的圣诞树,一步一步走向敌人。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些模糊了。

无非是骷髅和颗粒怪间这样那样的博弈。

谷欣怡靠着「越级卡」连跳两个等级,实力达到b级,却因体力不支,没能占到多少优势。

双方实力持平,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为了万无一失,谷欣怡小创异种后,最终选择用鞭子绑住一只颗粒怪的脚,刻意挑了一处较偏远的位置,凿开冰面,然后毅然跳入冰冷的、无边无际的湖泊之中。

滴答,滴答。

计时归零,地动天摇。

虚拟的大地分裂出一条条深渊沟壑,滚烫的火星到处飞溅,像雪一样纷纷掉落。

谷欣怡再也没有浮上水面。

可战斗仍未结束。

袁南童佳好不容易联手解决一只怪物,随即接过场上仅剩的最后一只颗粒怪,好让濒临极限的叶依娜、吴大钢得以喘息。

另一边,祁越和唐九渊的速度、力量、打斗技巧乃至默契并不输于b级异种。

只是他们的武器不够坚硬,每每蓄力重击,落到异种身上化作了不痛不痒的小伤。

而人类,除非有相关异能护体,否则再高阶的异能者都没有皮毛或鳞片保护他们柔软的脏器,不可能承受得住刀的伤害。

为此,他们一次次倒下,一次次爬起。重复性的举动既像人类常说的贬义词——「顽固」,又格外符合「坚强」的定义。

「童佳」亦是如此。

与祂们种族与生俱来的衍生体作战,明明清楚只要祂们存活,他们称之为雾和颗粒的物质就会永生不灭,却依然不肯放弃。

究竟是什么让人类做到这个程度?

异种不明白,不过祂们自认为清楚结局。

数不清第多少次击倒名为祁越的人类,异种洁白的外套被弄脏了,无数条丑陋的肉鞭漂浮在空气中,身上也渐渐增添了许多无法自愈的伤痕,唯独那股不咸不淡、不死不活的腔调没有任何改变。

“你们的行为并没有意义。”

它像一个年老的长辈那样不厌其烦地重申:“等级是我们缔造的规律,规律不可逾越。以你们目前的级别是不可能战胜我们的。”

“无论跌倒多少次,站起多少次,结果并不会改变。你们注定无法战胜我们。”

祁越不信。

尽管身体里每一根神经纤维都在叫嚣着疼痛,肌肉也因过度的紧绷而胀疼不已。骨折的声音就像无数细小树枝被拦腰截断时发出的哀鸣,但他还是一手握刀,一手撑膝,一点一点从流动的血泊中站了起来。

火光中,他先是低着头笑。

无声地、挑衅地嗤笑。

接着。肩膀剧烈抖动,凝血的额发晃动,破损的衣物晃动。

连手腕处松松垮垮垂下的绷带也开始没有理由地抽动起来,好像就差没有失控地、癫狂地大笑出声。

异种见状不禁询问:“你笑什么?”

祁越随手扯掉下巴挂着的肉,明暗交错的光影投射到他的脸上,愈发突出唇角勾起的弧度,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不过听到它的声音,他立即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转动脖颈,骨头发出咔咔的声响。

分明一幅不乐意跟脑残说话的模样,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又挑起沥血的眉眼反问:“弱智,你会不会哭?”

——哭,动词。

最初的字形源自桦国历史甲骨文,现今的常用来形容人类因强烈的悲伤或激动情绪而流下眼泪、发出声音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