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也许

顾海洋死了,卫春元死了,孟建忠死了。

全国第一个建起的官方基地被第一个推倒。

纪尧青瞎眼,双胞胎堕落,黄毛失踪,红毛颓废。曾经主动跳进她怀里取暖的小黑猫从冬天来,也从冬天走。

一心为民的燕定坤和刘信民郁郁不得志,爱聊天的保安大爷终究没能挨过与她相识的那一年。

而录音机中,叶丽娜用言语暗示,或许她和祁越应该就此挣脱人世间种种丑恶的争斗,径自跑往天涯海角,相对自由、轻松地度过余生。

听完这些话,林秋葵的脸上许久没有表情,不清楚该有什么表情。

她觉得,她好像一直一直在做梦,做了太长太长的梦,有的人在梦里死去了,有的人复活了。

白墙钟表时而顺时时而逆时地转动,只有她一个人被留在两重时间的夹角缝隙中不断地奔跑,奔跑,一个不慎被石头绊倒。接着再睁开眼睛,恍惚间如大梦初醒,一切已物是人非。

“……祁越。”

觉察祁越的能量波动在靠近,唐妮妮仰起脑袋,第一次以超出树袋熊反射弧的形式,生动形象地演绎出一只被揍过好多次、一旦不小心被逮住立马还得迎头挨一顿暴揍的树袋熊,应有的警觉。

祁越回来,他就得走。

唐妮妮拎起录音机,林秋葵拉衣角交代一声:“告诉丽娜,让那只武装队里权限最高的指挥官,五天后过来见我。”

武装队,五天,过来看生病的企鹅。

他点点头,一秒瞬移跑路。

一片异常灰暗却平静的湖泊,天空染成紫黑色,如一张巨网,诡谲绮丽地撒下来。

在寂辽的山间,丛林深处,一个很小的林秋葵抱膝坐在木屋前。背景是沉沉的木色,散乱的发边飞旋一只秋天山里特有的金色凤尾蝶。

她白得好似在夜里发光,却又在绚烂蝶翼边黯然,让人不禁想起一只快要燃尽的萤火虫。

那样微弱的光辉。

根本照不亮漫山遍野的黑暗。

祁越归来时,便是看到这样的画面。

屋前残留唐九渊来过的气息,地上零散放着些打包好的锅碗瓢盆、被垫毛毯、洗漱用品,连同一袋满满当当的吃食。

旁人求之不得的物资,他不过瞥了一眼,就拉起林秋葵,拽得她有点儿踉跄地回到屋里。

把不安分的猎物关回笼中,他原路折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把门摔得震天响。

余光却赶在门扉紧闭的前一秒,捕捉到敞开的保温袋里一个三层样式的盒子,里面有一层是粥。

——生病的人应该喝粥。

这种级别的常识祁越还是有的。

不过外面条件越来越差,别说粥,大多数基地集市上连一粒不发霉的米都少有。

外出任务的异能者、异能者居住区倒拥有数不清的米面,乃至新鲜采摘的瓜果蔬菜。

可惜那些人总是成群结队地行动,那些地方更戒备森严。他们久闻山鬼的名号,一半人对祁越深恶痛绝,另一半人妄想得到他的异能,越过他掌控林秋葵,从而获取整整二十万兵力的操纵权。

他们不敢靠近祁越崎岖巍峨的山,但只要祁越再次踏足他们的城,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祁越没打算跟他们打,懒得跟废物浪费时间,所以没往基地深处走,选择自己捕杀猎物。

至于唐妮妮偷偷摸摸送来的食物,他一般不屑要,免得再和那群人扯上关系。

唯独这次不一样。

生病的人有理由破例。

祁越收回思绪,推开门,俯身勾起袋子,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咔擦,他用打火机点燃老壁炉里堆放的木条,顺便往里添了点纸张、树叶助燃。

火光照亮屋檐,带来温暖,林秋葵随手捡起一根木头做盲拐,走过来坐下。

“你都带回来什么?”

她听到塑料袋哗啦啦翻折的声音,伸手去摸,结果出乎意料地摸到两堆截然不同的东西。

一堆包装整齐。长圆柱形,摸得出起伏,这个尺寸应该是……饼干?

几包……面条,大米,几捆玉米、包菜,以及一个带扣的塑料饭盒,很烫。手指刚碰到壳就被祁越抓住。

第二堆相对难辨识,圆圆的东西,软,有股树叶混着一点雨水的味道,——果子。

好多颗形状不同、种类大概也不同的果子。

往左,又摸到一个毛毛的、冷冰冰的东西,有皮肉,皮肉下隐约的骨头,长耳朵,短尾巴。

是兔子吗?

炉火前,两条兔尸并排放置,除此之外一只额头刚长角的幼鹿,还有一只皮糙肉厚的不知名动物。

两种风格迥异的食物摆放眼前,结合祁越身上浓郁的血腥味,不难猜测它们各自来源。

由此林秋葵也猜到他再次不悦的原因。

“药……”

话还没说话,她因为摸兔子而沾血的手指被一根根强硬地掰开,用水冲洗,用布擦干。

变干净的手心里多了一颗药,一小碗温热的水。

就着温水吃完药,林秋葵放下碗,拉了拉祁越衣服:“我想吃兔肉。”

祁越没动。

至少在她视野里,房屋灰蒙蒙,半片墙壁红彤彤,那个代表祁越的灰黑色图块没有变化。

“我要吃兔肉。”她重复要求,并问:“你会弄吗?”

几秒后,他动了,

图块影影绰绰,顿时延伸出许多根丝线,像一幅动起来的皮影画。

去毛、剥皮、削肉、剔骨。祁越坐在秋天的炉火旁,十分老练地处理兔子,不声也不响。

听不到声音,抛出去的问题得不到回复。

视觉又是错乱的,因此想要弄清楚他在做什么,林秋葵必须自己想办法。

她试着触摸他,一抬手就被按回去。

她试着贴近他,才挪动几厘米便被无情地推开。

很显然,祁越的气还未消。

他不想与她说话,不要她假惺惺的亲热,把她完全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他是警惕性很高、有仇必报的小狗,她知道的。

可是还要多久呢?

祁越。

“……你到底还要跟我生气多久呢?”她轻声呢喃着,从背后抱住祁越,额头抵上脊骨。

这一次他没有再抗拒,没有冷漠地推她。

屋外,一道闪电撕裂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