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还打算站起来,离开。
“你等等!”
周晓月又把他按住,“这样怎么就好了?”
她不信。
卫沉坐回椅子上,他眉眼轻微皱起,漂亮却沉闷的脸在面无表情中显露出一丝难安。
他被站立的少女按着肩膀,靠得很近。只要卫沉再往前,鼻尖就能触碰到她胸前鼓起的柔软。
卫沉别开眼睛,声音低哑:“愈合需要时间,不会马上好。现在伤口已经涂了药,会慢慢好的。”
“那其他地方的伤呢?”
周晓月没有被糊弄过去,她计较着卫沉之前隐瞒不说的事,就算卫沉摇头说没有,周晓月也不完全相信他的话。
她要卫沉把外套脱掉。
“……”
卫沉变得沉默。
他很瘦,却很高,手脚伸展就能把周晓月整个人包进去。但偏偏他坐在椅子上,被周晓月站着堵住。
她实在贴得太近了。
卫沉不得不缩起肩膀、双腿、竭力避免触碰到周晓月,显出几分无措和局促。
其实他只要说出一句让周晓月退后一点,她一定不会再这么紧紧纠缠。但卫沉不会。
他只会逼自己。
哪怕只是扫过少女垂落下的发丝,嗅到微妙细浅的香气,都让卫沉觉得冒犯对方。
见周晓月还要凑近,卫沉往后一仰,快速地脱掉外套。
里面,是一件更薄的长袖t恤。
黑色褪成半灰,圆弧领口的缝合处是缝补过的,冒出一两个极短的线头,抵着少年凸起的锁骨。
他的喉结,缓慢地一滚,连带着肩颈、胸膛、腰腹都微微一动。
但凡是露出的地方,都和他的脸一样冷白,没有其他色调,而没有露出来的地方——
“我看看另一边的手臂。”
周晓月先去掀他另一只手的袖口,她贴上来,几乎要站到卫沉的怀里。少女的气息扑过来,卫沉转向其他面,绕开周晓月,自己伸手把袖子卷起来。
“肚子呢。”
卫沉僵硬片刻,还是撩起t恤的下摆,给周晓月看了腹部。
他远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瘦弱,小腹不全然是软肉,而是覆盖着一层紧实的肌理。
这些薄肌紧贴着这具瘦到几乎锋利的骨架,充盈了皮肉,紧绷有劲。
周晓月忍不住害羞,粗略看着,脸颊便红了。
但羞怯的红霞并没有在她脸上晕染多久,便褪成煞白。
她是没有看到新的,被打、踹的伤。
可是。
到处都烙着陈旧的,发白的疤痕。
伤痕撕裂了这一具躯体,也撕开了卫沉的一点过往。明明那些都是陈年旧疤,已经不会再作痛了,但周晓月看着,却感觉比发现卫沉第一处伤口时更疼。
“嘶……”
周晓月咬住嘴唇,她很轻地叫了一声,像是在替卫沉呼痛。
“卫沉,你疼不疼呀?”
少女娇美的脸近在眼前。
她是受人呵护着长大的,从来不曾受过伤害。那雪白的皮肤毫无瑕疵,白得发光,不是卫沉这样冷沉发暗的白。
她垂下眼眸,颤了颤,纤长的睫毛上便沾上一两点水。
卫沉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他偏过眼神,说:“不疼。”
对于身上的伤,无论是新、旧,他都没有对应的反应。周晓月觉得心上被细小的火炙烤着,冒出那种疼得难受的痛苦。
“后背。”
周晓月说。
卫沉不看她,但依言转过身,他拉高衣服,露出光裸的背部,任由周晓月看。
两片肩胛骨刺出,夹着一片伤痕累累的倒三角,一块新的乌青下,是数不尽的浅色旧疤,
之后。
周晓月说一句,卫沉便做一句。
就算她让他脱掉精光,卫沉很可能也会照做。
周晓月当然不会。
她只是不停地擦眼泪,然后学着卫沉之前做的那样,依顺序给卫沉擦药。她当然不可能像卫沉自己上药那么随意。
周晓月只敢用棉签蘸取一些,很轻地给卫沉擦抹消毒,然后涂药。
她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上药就更谨慎了。
卫沉只感受到后背先泛起一点、一点的凉意,紧接着又在药膏的作用发热、生烫。
好像落在那上面的不是药水,而是周晓月的眼泪。
他静默许久,终于开口。
“之前那些,是我爸打的。不过他现在坐牢了。没事了。”
卫沉说:“就还留了债务的麻烦。今天晚上,是有个债主发现我妈交过手术费,找人来闹,让医院退钱还债。”
卫沉又说:“我是故意挨了两下,用伤人赔偿赶走他们,又让医院换了我妈的床位,也没事了。”
他一连说了两个“没事了”。
面不改色,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