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个东西。若是喻皓的巧思,难不成……岂不是……喻景也会这一手?”
“我想,我们只以为那物巨大,不论横竖放置,都无法在白天招摇过世,然而若有一个穹顶遮挡,则可以拆散了,神不知鬼不觉抵在下面拼接重装。”
“你是说,七星台就是……”
“这七星台交给谁造?”
“自然是勾当东西八作司的黄门。”
“喻皓喻景都在东西八作司当过差,也许其中就有内应和勾连?”
沈括继续推测道,那边徐冲已经起身向远处观看,远处金水河两岸,人群已经雷动。
流动的河灯里,大傩师的船正靠要靠岸。他眼神极好,可以看到大傩师身穿五彩法衣,手里拎着铃铛,站立船头。
“不好,大傩师要上岸了。”他说道。
“仪式完成还需多久?”
“我看到上午排演,还需等待傩师铃声渐渐引导煞星归位,不过也不太长,一刻便完成。”
“走,我们快去。想来那喻景此刻就藏在人群中,正好抓个正着。”
沈括赶紧从望火楼一边梯子向下爬去,徐冲也紧随其后。两人到了东岳庙外找到马匹,就贴着城墙和护城河狂奔。如果还有一刻,时间恐怕并不宽裕。
与此同时,就在金水河的河岸边。
大傩师的船只终于在缤纷绚烂的河灯映衬下靠岸,如同在荡舟驶过银河,终于到达了彼岸。
岸边几名士兵赶紧抬着一块跳板上去,搭在船头,然后屁滚尿流逃走了。所有人都知道,大傩师所扮演的“方向士”身后还跟着无数被铃声勾来的邪祟和七十二员煞星,要是沾上那是何等的晦气?
大傩师也不急着上岸,只在船头摇铃,口中念念有词。她还要等待后面船上,她的一众徒弟们先上岸。然后在船头开始跳起傩舞开路才能下船,这边是规矩,是气派,是仪式。没有仪式感,神迹无从体现。
这种驱鬼辟邪,请神附体的舞蹈,据说可追溯至华夏先民,据说舞蹈中的禹步,便是当年大禹请神时踏出的步子。
远远的,七星台上。仙风道骨的张真人正打坐等候。在七星台边上八个方位,各有一名护法站立。李承庵道长便在其中,他不似张真人这般有涵养,脸上已然有不忿的神色。
实则,天下法术各有传承。各派间也有些歧见和芥蒂。道门如此,门外更是不相往来。然而突然间又要和这傩师合流抓鬼,怎能让人信服?
这场埋祟和镇煞,并无先例可循,很多仪式和流程都是临时拼凑和编排,所以还需要提前排演,就是为了要显得郑重其事。然而李承庵不知道的是,这正是朝堂上,这几日政治精算的结果。只有制造三教合流同保大宋的民间观感,才能最大程度抵消弥勒教谶语的威力。只要今天这场法事宣扬出去,那谶语童谣的威力也就渐渐消弭了。当然还有一件前提,便是谶语不可再验了。若不然一切也只是打水漂。
这当然也是朝堂上推演攻防的重点。稳妥起见,当然不宜把手上最后这张王牌打出去,因为并不知道弥勒教还有没有牌。然而官家已然等不及了,没人能够如同他一样,真正体验到龙椅下的那团火无时不在炙烤的痛快感觉。于是在获悉开宝塔下弥勒教巢穴被毁后,官家就决定要办这场大法事,一举收拢人心。
大傩师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摇动铃铛缓缓走上跳板。她戴着巨大的面具,还从没有人见过她长什么样,她的神秘性也是这门法术存在的基石。傩仪虽然传承可至上古“方相氏”,却一直没有太强的存在感,只因为缺乏理论难免近于巫术,归为跳神。然而这一代傩师虽然只是一介女流,却深谙壮大门派之术。她从未以真面目示人,以不可知增加神秘性,再以神秘加持神性。一时间民间无不追逐信奉。如今便有了与佛道两门同等护国的地位。
她缓步摇铃走向七星台。围观的百姓无不唏嘘后退,生怕靠太近沾染不吉。人总是害怕看不到的东西,愿意相信无形的东西才是最恶毒,最决定人生下限而值得敬畏和膜拜的。
所有围观者瞪大眼睛,仔细观看傩师背后。她的徒弟们都在前排起舞开道,大傩师背后并没有人。但是两岸的目光却都落在她背后,虽然害怕却又希望看到些什么,想要看到那无形的邪祟和七十二地煞的样子。有人注意到了岸边插着的五色旗子开始微微飘荡,似乎还真有什么东西走过,带动了旗子。
“看,那旗子飘动了。”
有人喊道,其余人一起欢呼。
“邪祟跟来了,弥勒教的法术破了。”又有人在人群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