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取过黄裳递过的黄纸,就放在地上,用朱砂笔刷刷点点画上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物的符号。心中暗暗祈祷徐冲赶紧离开那里。他担心那悬空的人头落下,其中点燃的石油就会将整个木台烧毁。到时候,怕徐冲也无法逃脱。
正当士兵们奋力转动两边绞盘时。徐冲在那台下已然落到下风,他拖着一条伤腿,只能狼狈躲闪。好在喻景那把弩射出的连珠箭速度不快,如今上面顶盖打开,光亮变好,能看清短箭来势倒是容易躲开。
喻景此时也只能僵持。这个唬人的假人头上升后,并不离开七星台上空只因为还有最后一根绳索牵连着,他想要解开绳子,就只能放下手上钢叉或连弩,这样就给徐冲可乘之机。
无论如何得先杀退徐冲,于是他先挺钢叉向前,想将徐冲一举拿下。徐冲就地一滚躲开。他赶紧后退去解最后那根绳索,那根绳索颇为特殊,以一个个绳圈相连还涂着黑漆,远远看去如同一根铁链一般。他解开后将绳子缠在手中,待回头再看徐冲已经不在原地,地上留下一滩滩的血脚印,也不知道徐冲躲哪儿去了。他也没功夫循着脚印追杀徐冲,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他赶紧找到地上牛头面具套上,然后迅速爬到上面台上。他还有最后一出戏要演。
四周篝火照耀下。喻景就这样如传说中地狱使者一样,一手握着铁链,一手举着钢叉,出现在了四周人群眼前。
他挥舞着钢叉,从嗓子里发出着谁也听不懂的粗鲁呼喊声,此刻并不需要谁听懂说了什么,只需要他们知道这是地狱里的语言即可。这一番演绎后,观众们自然会脑补出,地狱阴司用某种低吼宣布了王则复生,宣布了大宋天命和道统不再。
也不需要太多的观众,只需要几百人即可。骇人故事的传播速度,远比瘟疫要快十倍,而且在绘声绘色的口口相传中,不完美的细节会被弥补,缺失的合理性也会得到修正,同时威力也将会百倍增加。
作为弥勒教新生代首领,他早就跳出了圣姑,装神弄鬼小打小闹的早期境界,他早就看破了百姓无非是乌合之众,汴梁作为陆路漕运的中心,百万人口的聚集地,是最适合谣言滋生温床和传播的源泉。
现在距离成功只有一步,只要松开手,让上面这个东西顺风飘走,自己就可以从地道逃走,一切都将自然而然发生。
西门城头上,士兵们终于完成绞盘上弦。沈括也写完了他的符咒,他将符咒贴到架子里一根五尺长的长箭上,然后拔出这根箭,安插到床子弩箭槽里。
“大师,又当如何?”军官问。
“你可能中那人头?”沈括说。
“如此近,自然能中,只是怕它恼怒起来,吐出火焰,烧掉城楼。”
军官已然看到那口中火焰忽大忽小。
“呵呵呵,莫怕,只需瞄准两眼间眉心,那便是鬼窍,射中那里我保它吐不出火来。”
几名军士推动弩架瞄准,用箭头瞄准那不足两百步外的人头。沈括蹲到望山处,右手摸到扳机。
“可需再略高些?”他问道。
“大师,这铁矢坠下快,还须再高一两分。”军官说。
“如今风向变化可有碍准头?”
“此矢沉重,风变倒是无妨,更何况……”军官转头看城头旗帜飘扬的方向,“更何况,此刻正是西风,这大头鬼也在西,乃是逆风,逆风只减远近,无碍偏准。”这军官对弹道和风偏还能说出一些所以然,让沈括心里有底。
那台上喻景终于表演完毕,一抖手上绳索,绳索从人头下钩子脱落,这带着诡谲笑容的人头就顺着风向沈括逼迫而来。他身边士兵吓的拔腿奔逃,转眼一个不剩,这意味着这一箭射失,不会再有人来帮他转动绞盘,撞第二根箭矢了。
第84章 治乱之辩
二月二十四日 子时一刻
沈括扣动扳机。沉重铁矢被高高抛向目标。眼看着它到了高处又落下,直入那人头前额。与刚才交代马军官瞄准眉形,几乎分毫不差,可惜那位精通射术的陪戎副尉此刻已经撒丫子逃下城去,看不到自己这辈子最大战果了,这一击的意义已然不逊于当初射杀萧挞凌的那一箭。
沈括迎着凛冽西风,站立城头与那人头对视,各自嘴角带着轻蔑的笑意,等着对方露馅。也许还是沈括先有些心虚起来,因为这一箭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王则的人头继续嬉皮笑脸向沈括压过来,甚至显得比刚才更加的狰狞和诡诈。
他向后退了半步,脸有些僵硬。攻击的效果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那根箭就被人头吞掉了?他环顾四周,身边只剩下黄裳还在,早已是面如土色,坐瘫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