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只能先到驿馆住下,此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着后续兵马赶来,实在有些窝囊。沈括也学着胡泳儿爬到房顶上坐下,看着北方河流发呆。
他远远看到农田边上水车翻滚,正引沟渠里河水灌溉农田,突然想起了和尚曾发宏愿要在南方建造的摩天翻车,想着那南方山多,怕是要比这里水车大得多。他看着那水车出神,发现都是凭借一样的水流推动,然而远处大的转动极慢,近处小车翻转极快。
不由得想:“若是要转动再快,岂不是要将翻轮做的更小些才行?”
猛然间触动心事,想起怀良去南方前,曾经向喻景借过《木经》参悟水车道理。喻景颇有些鸡贼只抄录了几页给他。他赶紧从怀里掏出那本《木经》翻看。果然在最后几页,有脚踏水车的几种设计,水车轮径越大,周行越慢。而人足所踏木轮的翻车,也是踏板越短,周行越快,踩踏用力却也越大。可见周径与踏速,两者不可兼得。沈括脑子里翻转着角速与线速的相关,又想起自己在北邙山里运用杠杆打开墓门的一幕。突然想通了所有关节,既然可以用水车运水,也可以用它击水只要利用小轮周行快速,带动大轮同步转动,便可设计一种脚踏击水的装置。
兴奋中,他从房顶跳了下来几乎摔了一个狗吃屎。他返回屋子里绘制图纸。很快他就画出了一幅潦草的艨艟车船图。又在边上写上心得:以轮为桨,周列数桨,人在船中,踏车行舟。
他直奔河界巡检司,借来一艘只能载七八人的小船和木匠,要求按照他的图纸改造。巡检司也不想找麻烦,便找来人手和木料,又找附近农家买下一座现成水车拆了踏轮,装到船里。
徐冲对沈括的胡搞毫无兴趣,他只每日来往河间去高阳关安抚使处,打听各方消息,却没有枢密院的消息,也不见发兵。
又等四天,到了六月三十正是月末晦日,无月之夜。
沈括的艨艟车船终于完工,正好借着月黑风高时下河。原本巡检司也只是想试一试,若根本行不得船或者船沉了,也自认倒霉,因为他们也见到沈括的图纸,在船侧开了很多孔,分明是外行乱来。
徐冲对沈括的机器也将信将疑,他走进船舱发现立足的地方都快没有了,都塞进了踏板。沈括颇有自信,下令杨帆向北去,时间太过紧迫,他也不想浪费时间实验一下自己的发明,理论上他已经琢磨清楚了,没必要试了。
月色下,这艘怪船按着渔人说的大致地点向北方去。徐冲也是好奇,发现那些累赘的轮桨并没有放到水里,只是悬挂在船两侧,而且与船舱里安装的踏板并不同轴。
于是追问沈括这些东西不放到水底到底有什么用?沈括只说,现在借南风向北,只管张帆即可。把这些轮子放下船徒增阻力。等需要北返时,再收帆放下这些轮桨。他对徐冲还能观察到踏轮与外面轮桨不同轴也颇为赞赏,徐冲这半年也学到不少,能看明白不少机械传动的原理。沈括说,若是同轴怕加速不及,他参透了小轮带大轮的要害,特意设计了以舱内踏板轴棘轮大齿联动外面桨轮轴上小齿,以增加行船速度。到要用时,再行咬合即可。徐冲也是越听越糊涂,只能信他说的是真的。
小船驾帆行出几里,钻进芦苇荡中又开出一程。到了次日子时,就看到芦苇荡深处,有星星点点的火光。
他们拨开芦苇,看到一片深水中停着大约五十只大船,大船周围还围绕着几十只小船,船上站满了辽国军士。两人仗着胆子和夜色靠近过去。可以看到中间一只最大的船上,正搭着高台,高台四周点着灯笼。这船上挂着一面帅旗,这让徐冲疑惑,只听说是北院大王耶律宗愿来,怎么挂这帅旗。如今辽国的兵马大元帅,乃是太子耶律洪基。
徐冲眼神不错,看到台上正有巫师跳绳。在高台后方桅杆下,摆着几张桌椅,正中坐着一名黄袍辽人,远看气度不凡,年纪也不甚大。再看她身侧,坐着一名红衣女子,正是那冤家锦儿。
徐冲从手边摸出弩来,被沈括拦住。两人继续混在船队里靠近。却见那高台上巫师跳了一会儿,便指向那天边依旧闪耀的客星。也听不懂他到底喊了什么。四周船上几千名辽军一起欢呼起来。显然巫师正在将他的祈神与客星强行关联起来,大概得到了他想要的星象暗示——大宋要亡。
那艘大船上,坐在桅杆帅字旗下的几位一起举杯站起,只有那锦儿似乎意兴阑珊,大概最近这种跳神看得太多了,知道是怎么回事。
沈括颇为大胆,继续靠近。最后竟然混到了四周小战船中。他们的船两侧突出的轮子,与周围的船只格格不入。好在此刻辽军船上人都更关注大船,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