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缓步向上,他的头慢慢从楼板下升起。
外面月色又钻出了云层,此刻白色月光洒在阁楼上。远远的那道帷幕在飘散飞舞着,帷幕后面。一名白衣女子正在抚琴。她带着帷帽看不清脸,坐在那里也看不清身形。只是从弹音辨别和小苹几无差别,然而琴音或随着心境变化,突而又变快起来。
沈括没有任何武器,空着手走完最后一级台阶,然后向那女子直走过去。在他身后老道和徐冲也慢慢上来,他们跟在沈括身后,慢慢向前。四周一片狼藉,大约就是保持了那日皇城司上来拿人时的情形。
三人依旧以品字形向前,徐冲没有拔刀而是将竹筒夹在腋下,低头在口袋里找火镰,刚才取出后因为帽妖突然出现情急下往口袋里一塞,这会儿不知道塞哪儿去了,也怪今日准备太充分,腰间这个百宝囊里塞的满满当当的。
月光下,琴声骤停。前面那女子长袖子盖住了手看不见,但是应该是一双玉手猛按住了琴弦。
沈括已经走的很近,透过那人帷帽的薄纱,可以看到弹琴的人还戴着一副面具。另外也可以察觉到此人虽然也与五天前,迷社聚会那夜一样的色罗衣裙,外套粉色披帛,还梳了个娇俏的云鬓髻,但是身形却不似小苹。
一声娇笑从面具后传来。她面前的三人一起停住,进而开始后退,即便是老道也没忍住往后挪。
那琴案后的女子慢慢起身,身形渐渐涨起,越来越高,头几乎撞到楼顶。沈括分明记得那日迷社的小厮们更换挂在楼顶上的谜面,需要用梯子,这层楼虽然是阁楼没有下面楼层高,但是地板到楼顶至少也有一丈三四尺高。
那戴着面具的女鬼,已然将将站直,正居高临下看着三个畏缩不前的男子。她猛然向前探出身子,从袖子里探出双臂,哪里是什么双臂,分明是一对远长过寻常人前臂的钩形前肢,前肢先端并无手指,却如同一对铁钩一般。这钩子在月光下还微微泛起蓝光。
那对长钩般前臂颤颤巍巍,对准三人,后面巨大身形向前躬着,那形态何等的怪异,犹如月光下奋勇向前的螳螂。
“妖魔,还不伏诛?”
老道不知何处壮起的胆气,抢到前面,手里握住宝剑。
那长身怪物踢开琴案,向着老道就过来,老道大喊一声,举手上三尺剑抵挡。那妖物丝毫不惧,狠狠抡起右长钩砸过来,与老道长剑一碰发出当啷一声,老道剑就脱手被打开了。
沈括心中一拧,为何是金属碰撞声?即便是妖物也不该长出铜头铁臂来。更何况,刚才还分明在弹琴,应该有五指才对,怎么转眼就变成这般样子?
前面那怪物还在挥动前臂左劈右砍,老道没了兵器只能东躲西藏,眼看被身后一张桌子挡住,那怪物手上钩子,转眼就要劈将下来。徐冲一个箭步抢到近前,扑倒老道滚到一边。电光火石间,那怪物铁打的长钩扫过,将木桌一角砍断。这玩意儿的锋利程度足以匹配刀剑。
怪物一击不中,咆哮着冲向徐冲和老道,双钩在两人头上挥动。两人不敢应战,只能在这楼上桌椅空隙间爬行。那怪物居高临下步步紧逼,它每一步跨出也极大,然而这楼上确实桌案椅子太多,阻碍了她痛杀二人。
这一追一逃就在阁楼上展开,就把沈括给拉下了。他借着月光看到地上丢满了竹筒和杂七杂八的东西。想来刚才徐冲抱住老道就地一滚,他这些宝贝就从百宝囊里掉出来了。
他的火镰也就在边上。沈括赶紧捡起。既然这个东西能吓坏帽妖,也许也能吓住这个怪物?
他蹲下猛打火石,火星溅落在火绒上,小心吹了吹,渐渐燃起了火苗。
这功夫,那怪物正在阁楼上满世界追老道和徐冲,把桌椅连劈带推,撞的东倒西歪。
眼看两人被逼到阁楼角上,背靠着栏杆,除非跳下去已然没退路了。
那人头怪物,再次娇笑起来,徐徐抡起她的右臂铁钩。
“住手。”
沈括大喊一声。
那怪竟然闻声停住了,慢慢转过头来。她头上的云鬓发髻已经散乱,长发飘散开来。帷帽也早不知掉到哪里,只剩下那副面具还带着,刚才看不清楚,现在再看,乃是一副鬼怪面具,与早上皇宫里见到那大傩师戴的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可怖些。
沈括并不多说话,只是手上火绒点燃了竹筒上引线。得了这便,徐冲和老道趁机从那怪高高举起的铁钩下爬行逃脱,暂得安全。
那怪发出狐疑沉吟声,随即意识到不妙,转身就跑。沈括握住竹筒后面紧追,他也豁出去了,今天即便死也要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样东西。当然他心中万般清楚,那怪身外还罩着衣服,如果被这竹筒喷出去火星子点燃,倒是可能反转胜负。但是这么在楼里一喷会不会点燃四周木头,把京城第一的产业烧成白地?那他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