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亦可令短寿之人永享天年……”她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意,“然而擅用者,必定神智癫狂心性大变,乃至逐渐丧失人性化作鬼物。长生特殊就特殊在它本就‘长生’,性子又单纯,倒也无碍。”
“无尽形寿,从来都只是诅咒而非赐福。”
白术挑高眉梢,语气中多了几分笑意:“姑娘可是怕我擅动这枚仙果?”
“不不不,医术的精进少不了不断尝试不断钻研,有好奇心有行动力都是好事。只不过我觉得事先告知真相总比事后再去追加说明来得更诚恳些,如果你认为自己能够承受六尘颠倒人伦尽丧、躯体畸形记忆流失,乃至行为失控的代价,那就请便。”
朱樱侧头看向窗外惆怅道:“若是入了魔阴,再见面我就只能送你一程了。”
后室内陷入一片寂静,数息之后白术轻轻呼出一口气:“魔阴……想必仙人也逃不过。”
女子没有回答,净室内唯闻一声叹息:“长生长漂泊,复醒复作客。”*
“师父,朱樱姑娘店里的伙计来寻她呢。”
阿桂在外面轻敲门板,突兀的提醒打破一室死寂,空气又重新流动起来。
“啊……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她扶着桌子站起来,慢悠悠向门边去。白大夫起身送客,行至正堂就见靖远小哥和若陀一高一矮再堂下站着。
“这位朋友倒是有些眼生,”不等他说完,往生堂的客卿先生从外面迈进来,“好巧,我就想着今日会在这里见到你们。”
朱樱朝两位老友摆手表示自己无恙,只可惜方才爬楼梯那股子虚弱劲儿还没缓过去,脸色白得好似就差唢呐一响白布一蒙了。
“你说他们当大夫的,是不是个个体弱多病,怎么这玩意儿也能统一标准?”
若陀这“小话”声音多少有点大,朱樱抬头恶狠狠瞪着他阴阳怪气:“可不是嘛,你想想,我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夫,翻山越岭四处追着病人跑。找人我的事,看诊我的事,施针用药还是我的事,病人好了也好,万一遇上不听话的主儿还得防着挨揍,你说我能身体好到哪儿去?一天天气也气的死去活来了!”
钟离挂着不失礼貌的微笑,假装她扫射的这个范围里并不囊括自己。
白术恍然大悟,什么也不说,只是抿着嘴闷笑,笑了一会儿低头对朱樱道:“姑娘若是愿意,我这不卜庐招坐堂大夫的,可以不必出诊。”
“还是别了,”朱樱干脆利落拒绝他,“什么时候你这不卜庐装上升降梯什么时候再说这个吧,要不每天上班儿都跟给自己上刑似的,不值当。”
“你要想看医书什么的,我都可以默一遍叫人送来,坐堂大夫就免了,刚不是还让我少思多眠么?做大夫的能有几个少思多眠,只见着枕边头发一层层的掉!”
说完她自己先笑起来,反手抱着扎了红色丝绦的发尾往颊边轻蹭:“万一茶水生意不好还能把这头发铰了换饭吃呢,平白掉光了多可惜!”
白术已知她不愿,便不再劝,当下开了单子,约好账款由送货的伙计代收。
三人作别白大夫,从不卜庐下行少不得又要路过那方倒霉催的荷塘。扫过那张告示牌,朱樱把脸一扭,充分说明什么叫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行至绯云坡往生堂的仪官小妹匆匆忙忙来寻客卿,说是堂主临时找他有要事,钟离无奈,与旧友们拱拱手随仪官去了,朱樱与若陀两个自行走回长乐茶馆。
午后又有总务司来人专门在门口两侧的宽石台上量出位置,一边允许商户自行摆设彩灯应和逐月佳节,另一边则是摆桌子给茶客们打琼玉牌的空地。只要不堵住来往去路,左邻右舍们念着新月轩的点心也不会为难长乐茶馆,再者喝茶玩牌的人多了这侧街少不得也热闹几分,有人气才有生意,谁也不会和自家的买卖过不去。
等到霞光漫天时若陀一个人拎着四根桌子腿儿往外走,那桌子在他手里轻飘飘就跟纸糊的一样,两趟连桌带凳就完活儿。放着茶客们自己去攒局,他不知打哪儿弄了个锤子在手里抄着,平日里最喜欢的躺椅也挪开了,看着丈量好的空地发呆。
朱樱知晓他那是在打腹稿,趴在柜台里有一下没一下摸摸算盘珠子,冷不防耳边传来道清亮笑声:“朱樱……小姐?抱歉,我没有九席那家伙璃月话说得好,有段日子没见,你过得怎么样?”
北国银行的橘发青年背光站在柜台前,两双同样无光的蓝色眼睛对视片刻,朱樱率先移开视线:“名字。”
“真高兴,你这是打算记住我了吗?”青年环顾四周,单手支在柜台上撑起下巴:“达达利亚,鉴于我的代号很不招璃月人喜欢,就不勉强你必需喊那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