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白珩足足骂了育幼院一万个字,又心疼了朱樱两万个字,镜流一言不发,倒是景元一应一和有问有答的一句话也没让她掉在地上。

好不容易来到十王司洞天码头,白珩扫了玉兆,公共星槎迫不及待飞走了。这儿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人人避讳,能不来尽量不来。一路上司机也猜是不是这家人的孩子出事儿没了,还在心底感慨可怜。

仙舟人寿元无尽,早夭是一件非常令人悲伤的事,尤其早夭的是个幼龄稚子,就更该为之唏嘘了。

“育幼院送孩子来的人呢?往哪边儿走?”白珩风风火火往里闯,路边绿油油的磷火都被她撞散了好几朵。

严格点讲,此处洞天全称应为“十王司罗浮公廨”,它真正的总部谁也不知道在哪里。十王司虽然编制在一府六司之内,却是个独立运行的机构,传说在其中任职的判官们皆为借偃偶身躯还阳,履行使命之人。*

景元抱着剑跟在师父镜流身边,一直走到庭院尽头,他看到了一个桃花样的女孩子。

她穿着很普通的裙子,头发整整齐齐包在发巾里,只有鬓边两绺搭在胸前。和她说话的成年人明显是个判官,神情木讷表情冰冷,非人的邪异感就连送她来的育幼院工作人员也有几分惧怕,她却站在那里不动不摇,晃也没晃一下。

“我们过来了!怎么可以这样?樱樱才只有六岁啊!你们还是不是人?”白珩上前拉开朱樱把她抱住,小姑娘娇滴滴的窝进大狐狸怀里,蓝眸撞上一双金灿灿的眼睛。

这个妹妹,真好看呢!

景元眨眨眼,笑眯眯歪着头换了个方向看她,小姑娘面无表情跟着也换了个方向,眼底忽然闪过一丝狡狭。

这边两个小朋友你看我我看你,那边育幼院的工作人员差点委屈哭。

朱樱这个化外的短生种孩子自从进了育幼院三天两头就病歪歪的,不救不行,救了吧她一个人身上的医药费都快能给其他孩子一人添一身新衣服了。尤其最近来义诊的丹鼎司医士查出她天生六脉虚浮筋骨孱弱阴阳逆反,是个注定早夭的命,哪里还能把本就不多的拨款全撒进无底洞里?这要能治好也算一回事,问题在于先天命数,丹鼎司也无计可施。

“把她送进十王司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您看,别的孩子也很可怜啊,他们怎么办?要是有人愿意收养她带回家花钱慢慢治,也许能和其他短生种活差不多的年头也不一定,可这不该是育幼院的责任。”

镜流不与人争论,她用腿碰碰景元要他站开,自己蹲下身与小女孩平视:“你自己如何想?进十王司,忍得了生死之苦,往后便享无尽形寿。不会再疼,也不用再喝苦药。”

“镜流!她还是个孩子!”白珩怒斥了友人一句。

小孩子哪能分辨清楚这里面的大恐怖?

被她抱在怀里的女孩收回目光不再看景元,她用脸颊蹭蹭大狐狸的头发:“变成判官,还能像现在这样抱抱白珩姨姨,还能知道什么是冷什么是暖吗?”

当然不能,死人如何感受温度?

别看她小,大人说的话她其实都能听懂。

“不进十王司,我可以收养你。”镜流本是苍城人,当年母舰被活体星球罗睺吞噬,她作为极少数幸存者被带上罗浮,后来习得一身好剑术在云骑军中供职,如今隐隐有剑首之势。看到同样母星被毁的遗孤,她总会多几份怜惜,奈何天性清冷,说话也比较直:“但我很忙,无暇关照与你,病了饿了都只能自己想法子,想不出法子就硬抗。扛得住活着,扛不住会死。”

白珩:“……”

吾友这个人,是有点狠在身上的。

哪有这样哄孩子的啊!

“樱樱,樱宝,跟姨姨回去吧?姨姨家有好吃的好玩的哦,还可以给我们小朱樱做许多许多漂亮的新裙子,换着穿,一天一件,不重样!”

她抱着软软小小的孩子,才半年不见,这孩子身上就浸透了苦香苦香的药味,着实叫人心疼。

最后镜流还是当着十王司判官的面收养了朱樱。育幼院的工作人员终于甩掉这个包袱,忙不迭将一应手续尽数包揽过去代办。白珩怒气冲冲的瞪了他一眼,发完这最后一回脾气态度却也和缓了许多,抱起小姑娘领着好友的弟子,打玉兆叫星槎返回长乐天。

她的驾照被吊销了还在重考期,镜流又对购买星槎没有任何兴趣,所以现在一行人只能站在码头上干等。

“白珩姨姨,樱樱可以自己走。”

朱樱伸出短手抱了抱白珩的脖子主动要求下去,白珩反而美滋滋的又把手臂收紧了些:“樱宝很轻的呀,没关系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