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使人来说,老太太就要命人张罗,这样大热的天,劳动你们家下人忙起来,岂不是我不好?所以就没先说。”
说话进去,老太太已在廊庑底下张望了,看见妙真就站在上头笑着招手,“快来快来,快过来我看看。”
妙真忙赶上去,在廊下行了礼,笑着上去搀她进屋。韦老太太只顾偏着脸打量她,先是笑着,后又鼓着腮帮子嗔怪,“怎么比那年瘦了?这可不好,年轻女孩子不应当太瘦。我平日听见我那几个孙媳妇闹着要清减我就要说她们。”说着拉着妙真在榻上坐下,吩咐丫头们,“快去拿些好吃好喝的来。”
妙真忙叫花信提过点心匣子来,“这是我外头买来孝敬您的,我也不知道这里哪家的点心糕子好吃,就拣了些看着精致干净的,要是不好吃,您可别怪我啊。”
老太太笑得高兴,就叫丫头们拿着点心匣子下去摆碟子再端来。等上了茶,又和妙真唉声叹气,“你们家的事,我听说了。你可别伤心太过,老太太我倚老卖老说一句,人都有那么一天。父母放心不下的,还是你们这些儿女,儿女要是因为父母走了就不知珍重,他们倒走得不放心了。好孩子,你可要保重。”
妙真忙捧上笑脸,“您尽管放心吧,我虽然愚笨些,也想得明白这道理。 ”
“这就好。那你这回到无锡来,是为什么呢?”
“上一年扶灵还乡,如今安葬了父母,仍上常州找我舅舅去。”
韦家与胡家不认得,老太太因说:“怎的不去湖州你姑妈那里?你妹妹鹿瑛不是就嫁在她家嚜,去了姊妹两个在一处不是更好?去年过节,你韦伯父到湖州去了一趟,就住在姑父姑妈家里,他们还说起你呢。你姑妈不放心,说起你就抹眼泪,听说你和安家的婚事告吹了,想接你去,和你再另寻一门好亲事。”
妙真道:“姑妈和妹妹倒是有信来过,只是我到常州去是因为有点事情没办完,需得办完了才好答复他们。”
“你姑娘家家的,有什么要紧事呀?”
趁着点心端上来,妙真就插过话去,“您快尝尝,看看我买得好不好。”
韦老太太拿起一块梅花形绿豆糕咬一口,托在手上,慢慢和她说回原话,“什么要紧事也要紧不过你的婚事去,姑娘家还是拣个好婆家最要紧。你韦伯父回来说,你姑妈替你看中了一户好人家,问他们,他们又神神秘秘的不肯细说。想必真是户很好的人家,你到了常州办完事就赶紧到你姑妈那里去,把这个要紧事敲定了才是正经。好好的一个美人,难道要耽误到青春不在了才好么?”
说着无不惋惜地看她一会,不由得叹息,“都说长得好的姑娘命也好,以我这几十年的所见来看,倒未必。越是长得好的女人,越是坎坷些,因为不甘心,总觉得配得起这世上最好的男人。我老太太喜欢你,少不得要劝你一句,你可别这么想。这世上哪里有那样好的男人?过得去就行了。”
“那样好”的男人是哪种好?“过得去”又是哪一种过得去?妙真吃过午饭告辞回去,在车上还同花信说这个话。
花信道:“这还有什么不懂的?譬如我这样的,就不要想什么少爷公子,嫁个有些才干的管事相公,就和我般配了。姑娘这样的,才配得上王孙公子了。”
“我么?”妙真把纨扇反揿在胸前,笑起来,“老太太方才吃饭时说的一句话倒很在理,男人不该有些权势,就觉得人人都要臣服他;女人不该有姿色,就觉得人人都该宠爱她。说得不好听些,我也不过是商户出身的女孩子,哪里配得上人家官贵子弟呢?”
花信就趁势说:“要这样说,还是三爷和姑娘最般配。等常州回去,姑娘也不要再和邱家硬顶着了,好好预备些礼物,到他家太太跟前说些软话,他们未必就不依。我上回跟着你去邱家,见他们二奶奶就是个很讲道理的人,太太也不过嘴硬,心肠也不坏,就是那位大奶奶尖酸些。”
妙真正低着头想她这番话,虽是道理,可要她向那些言语贬低她的人低头,犹如要她的命一样难受。
花信还不知道她么?瞟她两眼,又竭力劝,“上回姑娘从邱家出来,告诉我他们家说的那些话,我替姑娘想了想,其实倒不是他们瞧不上姑娘。您想想,咱们尤家和他们邱家这些年的对头,可他们太太见了姑娘,也还是喜欢的。只要姑娘略放下些成见身段,婚姻之事,未必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