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到底是要说谁?”
花信懒得同他讲,觉得他蠢得只剩一身的蛮肉,便自唇边囫囵泄出一句,“狗改不了吃屎。”
恰好妙真从厅上穿到外院来,斜见厨房里他们两个在说话,就走去门外看了下。花信坐在杌凳上,照旧是一脸的不耐烦和鄙夷,严癞头蹲在她身边,也照旧是堆着笑脸。妙真见这情景竟是说不出的别扭,心下承认这两个人委实是不般配,暗暗拿了个主意,转绕去西边屋里和良恭商量。
八仙桌上摆着个大空碗,妙真瞅一眼,就知道他又是把饭菜胡乱装在一个碗里匆匆忙忙拔来吃了。还不是为忙着画他的画。她歪着脑袋去看,仿佛是画闺阁中的情景,这一角已画出帘栊重掩,槛窗露春,还有个丰靘的女人在帘下抚琴。
她一坡嘴,轻声嘀咕,“想必画的就是那位陈姑娘了?”
良恭晃神抬头,也不知道她是何时进来站在旁边的,就笑,“你几时进来的?”
“你认真得很哩,我几时进来的也没听见。急什么呀?就是答应了送她副画,又不是这两天就一定要送给她。饭也不好生吃,答应她一句,就这样要紧么?”
听她含酸,良恭就往长条凳那头让让,掣她坐下,“我是想早点了结了,咱们好走。咱们做局诓骗了县衙,不好久留常州,趁露出马脚前赶紧逃为上计。”
妙真挨着他抬眼,“午晌衙门的差役找来了,说是后日过堂,我到公堂上,该说些什么呀?”
他抬起胳膊把她揽住,“他们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不要怕,不过是走个场面。回头叫两个人,帮你把银子抬回来,咱们收拾收拾,就回嘉兴去。”
“我暂且不想回嘉兴去,想往昆山县去一趟。午晌舅妈过来,捎来了白池的信。信上说她前头小产,我想去瞧瞧她。我应承过林妈妈,要亲眼看见她过得好,才能放心。只是怕耽误你回嘉兴去看你姑妈,所以我有个打算,说给你听,你看好不好。”
待要商量,忽然听见有客造访。妙真往屋外去瞧,是花信开门,迎进来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那姑娘站在门上问:“良相公是不是住在这里啊?”
妙真朝她招手,“在这里。”
那姑娘便捉裙过来,近前看家妙真,好一会挪不开眼,比及良恭在屋里喊了声“菱角”,她才应声进去福身,“我们姑娘叫我来问问良相公,今日怎么不到我们家去呀?”
原来是陈家的小丫头,妙真窥她一眼,也有几分颜色,更兼青春,愈显动人。
良恭笑道:“事情办完了,自然不敢再去烦扰了嘛。姑娘想必是叫你来问问画?你回去告诉一声,这两日就画好给她送去。”
小丫头看了妙真一眼,缄口不说。良恭叫她只管照实说话,她再敢道:“姑娘说画嚜倒不急,是才刚柴主簿去送了个帖子,说是叶大人摆席,想请高公子吃酒,姑娘说公子外头逛去了。姑娘叫我来,还叫良相公过去一趟,怕下晌叶大人亲自来请,总不见公子,怕露出什么破绽来。”
良恭想想在理,胡家刚把银子抬到衙门里去,就不见了人,这个节骨眼上衙门那头疑心起来,倒不好了。便嘱咐菱角先回去,他一会就去。
那菱角高高兴兴辞去,良恭便在屋里收拾画纸颜料。妙真听了半日,也知道他是得去那头坐着才好,心里却有些吃味,把手撑在桌上,歪着脑袋笑他,“哎唷,早上才刚回来,这会又打发丫头来请,好像很离不开嚜。高公子,可是开心得要死呀?”
逗得良恭好笑,把那些东西受尽个竹箧里,阖上盖子也和她玩笑,“哎唷,有花魁来请,怎么不开心?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好事,竟落到我一个一穷二白的下人身上。”
谁知妙真不禁逗,转身要走,“那你去了就不要回来了。天降艳福,还不紧抓着不放!”
良恭见她真生了气,忙去拉她,顺手把门阖拢,“你瞧你这个人,要说玩笑又开不起玩笑,还让人怎么和你说笑?”
妙真瞪他一眼,“那你去和别人说笑好了,人家惯会应酬的人,又能诗会画,不比我会说说笑笑?”
“怎么说点玩笑话,就真翻脸了?也是你先说的,我不过搭你的腔。”
“谁叫你来搭这个腔?”
“好好好,我不搭腔,我不搭腔了。你不高兴我去,我就不去。”
“那还是该去的。”妙真噘着嘴,向理智妥协,“人家说得不错,要是衙门的人往那里去三请四请的找你,你总不在,又不像样子,人家也不晓得如何搪塞。到底是咱们的事情,没得带累人家在那里替我们绞尽脑汁编谎。你去了,夜里早点回来,我还有事要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