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瑛握着帕子,把两边眼角蘸了蘸,“大姐姐并没有到湖州来,我们昨天听见这事情,慌得要不得。大姐姐身上还有病,跟前就带着个丫头,两个女流,无依无靠的,还能到哪里去呢?”
说着她把两手一摊,像是向榻上问寇夫人。寇夫人把脚跺了跺,“可不是!我那可怜的儿,既要走,就该走到湖州来,姑父姑妈在这里,亲妹子也在这里,自然要照顾她一辈子!偏不到这里来,空自叫人在这里发急!”
良恭观她二人面上急得过火,口里又急着表明妙真不在这里,心里有了几分揣测。也许是妙真故意躲了起来;也或者是他们家是有意隐瞒妙真的下落,大概是知道了他和妙真的事,不肯把妙真下嫁给他。
直问是问不出来的,他便笑了笑,“也许是在嘉兴,在嘉兴还有几门远亲,是我急得发昏,忘了朝近处去找。姑太太和二姑娘不要分过担心,大姑娘虽然有病在身,还是好的时候多。”
鹿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啻啻磕磕地道:“你先回去等几天,我们打发人到码头上去打听打听,倘或大姐姐果然来了湖州,一定能打点到些消息。”
良恭只得先告辞,跟着个小厮出去,走到街上来,晒得满脑袋汗,太阳刺得鼻尖上发疼,东西来往的游人迢递而去。回头望那处宅门,忽然觉得那宅子给铜墙铁壁围着,他知道妙真就在里头,他能听见她轻快的呼吸从一众沉闷的声息里跳脱出来。
这时候寇家旁边的巷子忽然跑出来个人,证实了他的猜测。
是花信,跑得气喘吁吁,怕人看见似的,忙拉了良恭往前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良恭忙和她回到栈房内,关上门就问:“妙真呢?”
“姑娘就在寇家,他们故意骗你不在,他们要做主把姑娘嫁给历二爷做三房奶奶!”
良恭话悬嘴边,又改问:“哪个历二爷?”
花信把眉头打个死结,“是盐道的一位大人。在昆山的时候,我本来打算带着姑娘回常州舅老爷家,谁知遇见了他,说话才知道,他和寇家原来认得。他恰好要回湖州,就说他可以顺道送我们到湖州寇家来。我想横竖是养病,到舅老爷家或是到姑太太家都是一样,就带着姑娘跟他回来了。谁知到了寇家,他想求姑娘为妾,姑老爷和姑太太见他有权有势,就答应了。这会正打算的热火朝天的,你又忽然找了来,他们只好故意瞒着你,就怕你坏了这门婚事!”
她一面说,一面想着话里的漏洞。一回头,却碰上良恭冷冰冰的目光,“你为什么要私自带着妙真走?”
花信被他看得不自在,向旁边踱步,“我哪里做得了这个主?是刺伤你后,姑娘清醒过来一段,哭着喊着叫我带她走的。你还不知道她?你们两个,是你为她,她也为你。”
良恭且耐着性子没搭这话,陡地走到她面前来,“那我问你,严癞头又是怎么死的?”
问得花信心下发紧,身子僵了半边,“他是摔死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居然很擅长做戏,眼泪想流就流下来,“我们走那天,他来追,我们两个在路边说话。他非要拦着不给我们走,可我答应过姑娘,她说她不想再耽误你。我没办法,我是没办法啊!我从小和姑娘长大,老爷太太就是叫我专门伺候她,我这一辈子,只听她的话。严癞头非拦着不许,我们两个拉扯了几回,他是为了救我才跌了下去。”
这番说辞倒与邬家的小厮如出一辙,良恭暗自甄别着。她自顾自说了会,忽然瞪着泪涔涔的眼睛问:“严癞头呢?”
“我把他送回嘉兴埋了。”良恭看着她脸上缭乱的泪痕看一阵,无迹可寻。转头又问妙真:“妙真现下是个什么情形?”
花信暗暗松了口气,“姑娘早清醒过来了,可寇家不放她走,一定要做成她和历二爷的亲事。本来连你今日找上门去寇家也是瞒着的,是给我早上碰巧在花园子里看见了。我去告诉姑娘,姑娘叫我来告诉你,明日她想法子到寇家后头大齐街上那间四方客栈里去,你先去打点好船,然后到那里接她。”
良恭把眼皮垂一下,心怀疑惑,“怎么不直接到这里来找我?”
“你这里你只当稳妥啊?只怕你今日去了寇家,姑老爷放心不下,一定要使人来盯着你。我得走了,要是给他们看见,必然就猜到我给你们递信,还不知要把姑娘怎样紧看着,明日愈发不好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