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易寡妇将银子攥在手里,心里真是说不准他是个什么人。他算什么人呢?好人堆里排不上名,恶人堆里论不上号——

他俗气,成日家想着出人头地,为这出人头地,无所不用其极,却不至于谋财害命;也粗鄙,挑水劈柴,什么苦都能吃,什么脏也都能忍。却在仰头颔首间,有股冷月凝辉的清雅贵气。

她有时看着他,会想到,他不该生在这卷着穷酸风的陋巷里。这巷子叫是叫“凤凰里”,可有史以来就从未听见说真飞出过金凤凰。这巷里七.八户人家,是一家比一家穷。

但他偏生在这里,整一副少爷身子奴才命。

易寡妇想叫孩子磕头道谢,可眨眼便转了念头。他们是什么干系?不过无媒苟合,也从不谈论终身,这头是磕不着的。

良恭也不要她谢,他们之间有着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不计较前程,不追究过去。可他心里认为对她有着一点与爱无关的责任。

转门归家,在院里喊“姑妈”,他姑妈在屋里应着声。屋里暗,外头还残存着一缕暮色,将窗户上糊的桐油纸照得发黄。

良恭走去把窗户上敲了两下,“您把蜡点上,不必为省这两个钱,把眼睛益发熬坏了。”

他姑妈年轻时接连丧夫丧子,眼睛有些哭坏了,看东西模糊不清的。偏爱做活计,又省检,天色不落便不肯点灯。

天色落下来,又觉得点灯做那点东西不划算,就收起来不做了,隔着窗户长叹,“我洗个脚就睡,你可要吃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