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细数起来,“姑娘出门,你驾车;姑娘在家,你候着;姑娘倘或要外头什么玩意,你就跑跑腿。别的事情一概不要你管,只有一样,眼要明,心要细,姑娘的安危是头一个要紧。”
良恭这里正拱手应承,妙真却不高兴了,起来坐到下首椅上去,“您又来了,什么安危?我又不是要闯什么龙潭虎穴。”
曾太太不理她,将良恭叫得更近了些,几乎就在她膝前。她将嗓音也放得低低的,怕给人听见,“还有一样,倘或在外头碰见那些不三不四居心不良的,你不要怕得罪人,首要是护着姑娘。真得罪了什么身份尊贵的,自有老爷去应对。”
妙真面上微红,旋着裙过来打哈哈,“不要说了,我好好的姑娘家,没事往外头跑什么?犯不着在这里费口舌。”
曾太太仰回身去,长吁着道:“按理说,这些话我不该对你一个外头来的男人讲。可想一想,还是讲明的好,就怕你留意不到。横竖找了你来,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嫌疑了。”
良恭瞥下眼,妙真那张赧笑着脸就在眼下,这样的倾城之貌,自然是少不得惹祸的。
他躬下腰道:“太太只管放心,小的就是折了性命,也当护小姐周全。”
这些敷衍东家的话他早预备了一箩筐,此刻说出口,却发现有一丝郑重意味。然而作不作数他也难保证,毕竟他自己就是头一个“不三不四”。
好赖哄得曾太太放下心,在榻上点头微笑。笑着笑着,忽然提起一条眉毛,“还有一样我要叮嘱你,姑娘脾胃不好,你不许私自在外头买东西给她吃。吃坏了肚子,拿你是问!”
妙真做贼心虚,先凑过脑袋将两手拼命摇撼,“没有没有,我自打上回闹了那一夜的肚子疼,再不敢乱吃了。”
曾太太不信她,乜眼道:“只不过没让我逮着罢了。你和你爹,也不知是哪世里的馋嘴猫偷生的。你看你爹,越吃越肥。他近日总说多走动几步就有些心慌,要找大夫来瞧瞧了。”
说到请大夫,妙真把来意提起,“大夫来了,叫他去我屋里给林妈妈也瞧瞧,她那头疼的毛病又犯了。上回的丸药,您这里还有没有剩的?”
“早就没了,下晌请大夫现配。”曾太太说到林妈妈,不免一声长叹,“自把你奶出来,她的身子骨也日渐不好。一个妇人家,常是病来病去的,不是件好事。你要懂事些,少叫她操心。”
妙真低声咕哝,“我叫她操心少,她是常和白池姐生气,与我不相干的。”
白池是林妈妈的亲生女儿,曾太太也就不好管人家母女间的事,也就不说了,赶了妙真回房去吃午饭。
这厢出来,妙真因为才被曾太太说过馋嘴的事,也怕叫良恭笑话,便将头先说的椒盐肉馅果子摁下不提,安安静静地回去。
日头毒辣,小姐是浑身的丝绸绫罗不打紧,小厮穿着两层粗布衣裳不大透气,这一趟早是浑身半润,衣裳贴在背上,益发闷热。
妙真看见良恭额上的汗,回到院门底下,想了想,旋裙将他招到跟前来,冷眼道:“我这个人最怕脏,你跟着我进进出出的,可要常洗澡换衣裳。”
良恭本是个爱干净的人,此刻给她如此嘱咐一遍,好像他是街上脏兮兮的野猫野狗。连她看他的神色也像在面对野猫野狗,微微扣着眉,新奇的目光里始终持着一抹小心的怀疑。
阳光往他发过汗的毛孔里钻,扎得皮肤有细弱的刺痛。他弯了下腰,算是领命,口里还是那句老词,“小的明白。”
妙真这里进去,先往东厢去看林妈妈。因这间屋子大,分给了林妈妈与白池母女同住。白池在外间榻上吃午饭,菜肴是由妙真的饮食里拨出来的。分量不大,花样却多,炕桌上满挤着五六个碗碟。
她搁下碗向妙真迎来,“我守着娘,就不到正屋去吃了。太太怎么说?”
“太太说上次配的那丸药没有了,下晌请大夫来现瞧现配。妈妈呢,头还疼么?”
倏听卧房里喊“妙妙”,妙真忙与白池拉着手进去。见林妈妈由床上撑坐起来,妙真忙去向她背后垫了枕头。
林妈妈是一张标志的瓜子脸,年轻时候也算个美人。只是命不好,嫁了个好赌的丈夫,白池未满月便丢下她们母女四处凑集赌资去了,从此再未归家。
那时林妈妈还未出月子,又没个亲友照料,只得由邻里替她接些针线活计做,挣几个手脚钱。接到尤府上,听说太太刚生了一女,正寻奶母,便将林妈妈举荐到尤家来。
妙真亲娘是个好行善积德的妇人,看林妈妈可怜,正好也要给妙真找个伴,索性将她同女儿一道接进府里来。从此林妈妈同白池便在尤府生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