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话了,松开手端回一张脸,脚一搭一搭地蹭在地上,带着羞赧和骄傲微笑着。心里破天荒地想要屈尊降贵一回,要对他表明些什么。
可又觉得这不够郑重,他懒洋洋地倒在床上,这副懒得满不关心的样子简直对不住她想要说的话。
于是她另择定一个好时机,“我走了,晚上你别瞎跑,我来找你有事说。”
良恭给她那张桃花含笑的脸惊动一下,上头写着一缕欲言又止的羞意,又令他振动,又另他凄惶不安。
他大概猜得她想说什么,庆幸她没在此刻突然说出来。他还有时间来做防备。
妙真也要筹备一番,觉得要对起他的喜欢,愈发要把自己精心打扮,在屋里挑拣了好一阵的衣裳,又叫来白池替她匀腮描黛。
白池还奇怪,“你怎么又想起来勾眉画脸了?这几日都不见出门。”
“我到鹿瑛那里去一趟。”
“不和二姑娘置气了?”
“我几时同她置气了?”
白池只是笑,手动不停。片刻拉她起来,拣了件蜜合色的短衫配一条茶色的裙。妙真此刻觉得自己的终身明确了方向,愿意主动和她说起安阆,“听他们说,安表哥中了榜眼。你听见了么?”
“听说了。”白池未多言语,怕林妈妈听见,只得把心里的欢喜小心翼翼藏起来。她窥妙真并不怎样欢喜的表情,笑道:“他能中前三甲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不是状元。怎么,做不成状元夫人,你有些不高兴了?”
“没有,我可没想着就一定能做状元夫人,都是你们在说。”
她这话好像有些暗示,白池尴尬地笑一笑,不敢再起多余的贪心。每回这些心思才起个头,就有盆凉水兜头浇下来。她可是再不敢多想了,还是不期待的好。
替妙真换好衣裳她就出去了,妙真自走到廊外一看,天黑还早着呢。非要等到天黑,其实也是有一点怯,怕良恭不是她想的那样,是她的误会。到时候难堪起来,昏昏的月也照不清彼此的脸色。
她特地往花园里逛逛消磨时辰,走到一处直廊下,从隔墙的漏窗看见杜鹃从背面的廊下恰走过来。她刻意在墙根下避了避,杜鹃为寇渊的病正是发急的时候,撞上她还有好?
果然如是,杜鹃近来脾气愈发火爆,为寇渊不知几番求医问药,总也治不好。慢慢的,她和寇渊彼此都没了耐心,就不提妙真,旁的话也是说不到两句就要吵起来。
她怀着一种不能明说的委屈走到漏窗那头,摸不到手帕,凑巧看见远处假山底下有个丫头走过,便将她喊过来吩咐,“你到我屋里把我的手帕取来,我出门时忘带了。”
那小丫头原不是她房里人,自然要问:“大奶奶要什么样子的手帕?”
谁知杜鹃陡地拔高了音调,“手帕就是手帕,还能是什么样子的?!自然是四四方方的一块,你见过布条子似的手帕?”
家下人都晓得,杜鹃讲究得很,连什么颜色的衣裳配什么花色的手帕都有数。丫头只怕拿得不对招骂,又怯怯问:“大奶奶要什么颜色的?”
杜鹃也是不同寻常的厉害,照着她肉嘟嘟的胳膊就狠狠拧了一下,又是一下接一下的,“做什么吃的!这还要问?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不中用的东西、不中用的东西、我掐死你算了!”
妙真在墙那头听着都疼,掐得那姑娘呜呜哭起来,慌着跑开了。
杜鹃只好坐在吴王靠上等,越等越是心烦气躁,阳光刺进毛孔里去,又闷又疼。她伸出手,将廊外的花都掐了个遍。
好容易混到黄昏将坠,什么都是模糊一片,又还不至于点灯,妙真才到良恭屋里去,看见他在罗汉床上坐着收拾东西。
都是些零碎的玩意,还是上回往张家去他们在路上买的,多半是些药材,捎给他姑妈的。他把那些东西零零散散地摊着,走来替妙真倒茶,“有什么事你说吧。”
妙真是能不用他那破碗就不用,好在在屋里吃够了茶来的,说个一时半晌的话也不会口干。
她自在八仙桌前坐,支颐着下巴也叫他坐,想起下晌看见杜鹃那情景就想笑,“我还没问你呢,你说在这里没个熟人,那怎么渊哥哥说是好几个人劫的他?你上哪里寻的帮手?”
良恭在八仙桌对面坐着,把碗拖过来自己呷了一口,“我早说了不是我干的,怎么就非认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