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恭脸色僵了僵,心道亏得妙真还有些心眼,没随便把名字透给人家。这等有权有势的人,要是真起了兴致,顺着姓名摸清底细,岂不多余惹祸?
他顺势把头点点,“是,韦妙妙,我们家的二小姐,去年就出阁了,这些日子回娘家来陪陪我们老太太。”
禄喜也点点头,“出阁了才好呢,免得我们奶奶这一到,生出多余的是非来。得,我这就算有话交差了。”
原本是不相干的人,这会也不得不留着个心眼了。良恭也要摸一摸他们的底,便将他拍一拍,“你这么谨慎?是不是你们这等官贵人家,差事都得这么当?谁都要顾全?你瞧,不像我们,在买卖人家做事,没那么多讲究,大家都是散漫惯了的。”
引得禄喜无不羡慕,抱怨道:“我们这宗人家,虽然月银赏钱不少,可差事真是难当。家里都打太爷起凡爷们儿都是做官的,平日往来也都是官贵人家,我们这些跑腿的,说话办事都得提着小心。都说主子得势奴才体面,可不尽然。就说我们二爷吧,先前没有官职在身的时候,不过在家看书或是出门访友,我们做下人的差事也松快。如今想起来要做官,我们老爷为他在转运司谋了个判官之职,领命到湖州巡查私盐,叫我们这班奴才也得跟着天南地北地跑。”
良恭挑起眉峰,“看来你们俞家在京城有些势力呀,做老爷的能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还得了个这么个肥差。”
“什么俞家?”禄喜皱着眉思想须臾,一下笑开,“嗨,什么俞家!我们家不姓俞!啧、是我们太太姓俞,那秦老叔老糊涂了,只记得我们太太姓俞,就把我们二爷叫俞二爷了,我们二爷也懒得和他辨,随他叫去。我们家姓历,二爷叫历传星,你上京打听打听去,满城谁不知道我们历家?我们老爷那是朝中重臣!”
倏然门房内一阵冷风过境,陡地把良恭脑神吹得清醒。想起从前在嘉兴时与严癞头接的于三那桩差事,事主可不正是姓历?
不知是不是就有这般凑巧,那位历大官人与这位历二爷难道就是一家?或者根本就是一个人。
他张着嘴把舌尖在腮上顶顶,暗里瞅禄喜一眼,笑道:“你就当跟着出来游山玩水嘛。我们江南的景致讲良心,可别你们北边的好,哪里不是秀水青山?古来多少文人墨客都想到这里来睹一睹这里的山色风光,你也别抱怨。”
禄喜吁出口气,也笑了,“这倒是,你们江南处处是好景,也处处是美人。”
本是暗说韦家小姐的事,后头想起来,又端起些郑重说:“嗳,有一年我和二爷转到嘉兴府去,你猜怎么着?我们在街上看见位小姐!我的娘唉,那可叫人一眼就丢了魂了。”
良恭心头抽紧了下,仍悬着笑脸,“谁家的小姐能把你们的魂都勾去了?”
“起初也不知是谁家的,她坐在轿子里,偶然看见的。后头遇见个叫于三的混子,也是京里的人,他说是那小姐姓尤,家里是做绸缎生意的大户。还说要想法子替我们二爷把那小姐弄来。我们二爷随手给了他二百两定钱,不过后来就没音信了。这事也就渐渐给我二爷抛在脑后了。”
良恭把一个心眼提起来试探,“你就不给你们二爷提个醒,眼看着他的银子打水漂?”
“嗨,我不是没事找事么?叫他想起来,又问我事情办得如何了,我还不知怎么交差呢。那于三早就不知跑到何处去了,难不成还叫我天涯海角去找?何况二百两银子在我们二爷就不算什么大钱,忘了就忘了吧。”
总算叫良恭落下些心,起身并他一齐走出去。外头春风徐徐,仍透着劫后惊心的凉意。
他不敢慢怠,一路还调侃着提醒,“你这差事还真是难当。依我说,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们新奶奶要到了,再扯出什么小姐姑娘的,奶奶不好责怪爷,只说是你做下人的挑唆的。”
说到禄喜心里去了,忙不迭点头,一路送他到角门外头。
这厢良恭拿着风筝顺道往街上买了一包烘芋头回去,路过外院,孝敬了几个给韦家老太太做零嘴吃。
韦老太太是个可做典范的老太太,这把年纪只剩坐享天伦。素日无事可忙,最爱替晚辈们操心。自家的孩子早操心完了,又操心起别家看得顺眼的孩子。
看着良恭这几日院里院外出入,倒看他很好,面上虽有些年轻男人的浮荡,也常是与人嬉皮笑脸的,但底下做事十分稳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