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常州遇见了妙真,是和她一齐回的嘉兴。这次回来,就是打算婚事的。原本一回来就要告诉您,可赶上年下您忙,就没好说。”邱纶说着,一下撑坐起来,“娘,要不我请她到家来坐坐,您看见她一定喜欢,比家里两个嫂嫂都强。那个什么欧家小姐,更是给她提鞋也不配。”
邱夫人听见人就在嘉兴,还私定了终身,脸色就一变,把炕桌猛地一拍,“你简直是胡闹!怪道你爹说起你在常州就直骂你,原来你在常州就和她勾搭上了!好你不争气的,你是存心想气死我?你看我这年纪不死,你心里不踏实是不是?!”
邱纶笑意殆尽,“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往年都是你们在劝我成亲,如今我想成亲了,你们又来骂我。妙真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们?她的相貌您是听说的,嘉兴府她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况且说到家世,我们和尤家也是门当户对。”
“那是从前,今日谁和她门当户对?你咒你爹你娘也下大狱?是,我从前就听说过这尤妙真,狐狸精似的人物,那时候我听见就不高兴,你还一味纠缠人家。你跑到他们家去给赶出来的事你忘了?我的脸皮都挂不住!她不得了,那时候瞧不上你,瞧不上咱们家,这时候家里败了,没出路了,就想起你来了?没这样的好事!你又不是拾破烂的。”
说着,邱夫人端正身,两眼狠乜着,“就是你有心要拾这破烂,我和你爹也不答应。你爹往日说起尤家、说起那尤泰丰就气得睡不着,你是想连他也气死啊?”
邱纶又再说了些妙真的好处,他娘只不答应,他见说不通,就丢下话,“反正要娶我就只娶妙真,你和爹商量吧。不然我就出家当和尚,一辈子不娶亲,断子绝孙算了!”
言讫就怀着气走了,这屋里伺候的媳妇看见,走到邱夫人跟前劝,“太太也不要动气,看咱们三爷这样子,像是打定了主意,可别真叫他出家当了和尚。”
邱夫人挑起眼来一笑,“他做和尚?就是我做了皇上他也做不了和尚。哪个庙里肯收他这样的?不管他,还是小孩子心性,喜欢什么就一定要,从小就是这样子闹。别的东西倒还可由他,这事情不成,别说老爷不答应,就是我也觉得丢人。听说那尤妙真早许了他们表亲安家,大概是不成了。噢,不成了就回头来找我们,把我们当什么?”
她歪着嘴冷笑几声,就把两个媳妇叫来问一阵。大奶奶只是晨起在廊下听见两句,原不大清楚,却像一清二楚,说得头头是道。
二奶奶知道些,却不大说话,只笑着听大嫂讲,随她如何添油加醋,她也不去插嘴。
邱夫人倒是愿意信二奶奶的话,便暗暗白了大奶奶一眼,转来问她:“我看见过年前那一阵,老三老往你们屋里去,想必和你们说起过这事的,怎么,你竟半点不知?”
要说一概不知,就是她做嫂子的不理事,放着三弟的事不管。只得如实说:“他对我们说的就跟对太太说的话一样,就是想娶那位尤大姑娘。他二哥没大理会他,他就暂且作罢了,只要了他二哥在九里巷的一所房子借给那大姑娘住些日子。”
“老.二在九里桥置办了房子?这事情我怎的一点不知道?”
要说这个,又要牵连出邱绶前几年安置外宅的事,不免惹父母生气。她便微微笑道:“那也没什么,是人家欠他的钱还不上,就拿家里的房子抵了债,一向空在那里。”
“那就借给老三了?”
“三弟什么脾气您还不知道?不给他,他没日没夜地缠人。”
这时大奶奶插进话来,“我说怎么听见门上的下人议论,说三弟这些时出门跟前也不带人,也不套车,独来独往的,常是深更半夜才回来。当他是和朋友吃酒胡混去了吧,又没闻见他身上有酒味。我看一定是到那房子里去会那大姑娘去了。太太,不是我多嘴,您也太放纵三弟了,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混到三更半夜,面子好看呐?又不是娼.妓粉头。”
邱夫人正是为这事生气,脸色一下冷落。
二奶奶听不惯她这大嫂认不认得都要去诋毁人家两句,便辩白了两句,“那妙真现在嘉兴也没个靠得住的亲人,和三弟既有成婚之意,两个人来往得勤些,也是情有可原。何况那时节下,她孤苦伶仃如何过节?三弟本是个热心肠的汉子,又是爱慕人家,总是要去帮着张罗过节的事,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