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河患毁桥求神不灵,最近一带拜地师庙的人越来越少。可这些只图子女平安的老人,却又不敢像祭桥祭河那样往鬼道上拜。她说的所谓“害人之事”,贺玄也多少能够想象,不外乎是借魂幡、打生桩之流。
她心里想着孩子早日回家,可是嘴上又不敢求工事速毕,因为要想工事速毕,就免不了又得兴那些害人之事,损了儿子的阴德。只是人跪在神前,即使嘴上不说,心里所念所想也都被神鬼听了去。
那老妇供完灯,又在庙里收拾一番。待她收拾停当,出了庙门走远,贺玄冷冰冰开口:“你是专挑这地方,希望我顾念旧情吗?”
师青玄道:“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去找个好些的地方吧。”
贺玄默然。那老妪一席话说得谦卑心诚,他和师青玄并坐在神像后听了这一通,竟像听了一段清心咒似的,身上的法力暴乱明显缓和许多,但随后身体深处涌出一点空虚的苗头,却让他更为心悸。
他知道这一阵躁乱过后即将袭来的是什么,必须扛着躁乱,让师青玄先带他去个有人烟的地方。
贺玄闭目凝神,心念一动。
师青玄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贺玄从一个青年男子化为一个约摸十岁出头的少年,稚嫩的脸上已经有了些日后冷峻刻薄的样子,但眼角眉梢却又还挂着点青涩。他一脸不合年纪的冷厉,道:“你带我去镇上,然后就滚吧,再让我看见,休怪我无情。”
师青玄心想你说什么,就先是什么吧,俯身将他背在背上。
背上人的身量未足,比昨天明显轻了许多,孩子的骨架就像一副柔韧的竹节。此外,他昨日架着贺玄时还不知道那头骨的事,现在知道了,就总觉得贺玄胸前衣襟里有一颗石子般的硬物,硌在他的背上,无论怎么挪都挪不开去。
他路过神台时,阵风吹倒了方才老妇人竖的一支香烛。
师青玄惜她心诚,可他现在法力全无,除了腾出一只手扶起那支香烛,也不能再做什么了。
他背着少年贺玄跨过门槛,却觉得地师庙里仿佛有两道注视的目光。
裴茗难道还没走吗?
他回身去看,庙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座微笑不语的地师神像,塑得与贺玄只有三分相似,定定地立在拂案清风之中。
第五章 饕餮一梦
师青玄沿着河岸往镇上走,只觉得背上的贺玄即使化作了少年模样来压制体内暴乱,却还是周身滚烫,手臂在他脖颈上一搭,都活像能给他烫出印子来。他不由得佩服背上这人,要是换了他师青玄顶着这躁乱和高热,是万万不可能还在庙里讲得出那么多刻薄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