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抬头看那人当下的形容,只敢看着自己的膝盖,干涩的眼窝里几乎已经流不出泪来。他嘴唇不住地颤抖,断断续续道:“贺……贺公子……你诸多罹难,我师家兄弟二人……万死难辞其咎,其一不该害你亲人惨死,其二不该苟且占你命格,其三……”
天际一道闪电划过,师青玄似有所感,猛地转头,只见二人身侧地师庙正殿中坐着一尊被外力剜去了面部的无脸神像,神像座旁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拄着一柄地师铲,与贺玄长得有几分相似,却又能看出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他已不作长衫打扮,化出了一身黑袍,向贺玄张开绣着银线忍冬纹的一面广袖,道:“我连自己都没见过我做神官的样子,你看看,我化得像吗?”
无人应答。
谢怜曾有过猜测,真正的地师飞升时应该就被人偷梁换柱,从未能上得天庭,此事当时就已令众人不忍卒听。现在从本人口中说出,却仿佛轻松至极,只是那轻松令人毛骨悚然。
师青玄拿不准他究竟做何打算,见他一步步走近,便踉跄着挡在贺玄身前。
明仪见了他,施施然停步,脸上是方才鬼市中的柔和神情:“我听说五师之中,风师与地师是至交好友。既是至交好友,何以对我如此?”
师青玄根本听不懂此人所言逻辑何在,他既是听说,就说明非他亲历之事,非他亲历之事,又何来此问?可师青玄此时哪敢与他深究,只能勉强抑制住恐惧,试探性地开口道:“明……地师大人,既已化鬼,就还有功德圆满重上天庭为官的机会,此时断不可做有违天道之事,损了功德……”
“天道?”明仪好像听到了什么稀奇事情,“我一生筑桥修路,开山造屋,广积福源,他又做了什么?原来这就是天道吗,好一个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师青玄无言以对。
明仪也并非对贺玄一无所知,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知道黑水玄鬼寒露前夜屠千人以化鬼的事迹,却不知贺玄原本也是飞升命格,只是被师无渡换命之事逼入如此境地。兰因絮果,皆有前缘。
明仪冰凉的手忽然握住师青玄的手腕:“你见过我的火龙啸天吗?”
师青玄不知他何有此问,只能如实答是。地师火龙啸天,生生烧了两炷香才熄灭,天庭众人几乎都得以亲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