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回凉风里散逸的思绪,问道:“怎么突然想着要来?”
“我有空,不能来吗?”那少年背对着她盘腿坐在地上,赌气似的沉默了片刻,又含糊说道,“……你这儿太清净了,有人说扇子哥哥喜欢热闹。”
“谁说的?黑水?”
“他?”少年向天翻了个白眼,谁敢在那个人面前提起扇冢?他次次溜过来都要跟做贼似的,那人要是知道了,眼睛里就要射出刀子来,说什么“那埋的只是把扇子!”然后死人似的板着脸一整天——不对,他本来就是个死人。少年就着酒葫芦给自己灌了一口,道:“是大伯公说的。”他其实并不知道谢怜何人,便跟着鬼市里的众鬼一起瞎叫。
药师捣弄着手里的药杵,心想原来是那位贵人又来过了。
眼前这个黑水的小尾巴也是个怪家伙。鬼市里大半的人都知道这小家伙缠着黑水是因为跟他有仇,成天嚷着以后长了本事要取他项上人头,也不怕黑水转头就拧下他的。可本事也不是说说就长的。花城多少有些阴晴难定,手腕又硬,他不敢去贴,可花城的那位贵人脾气温和,每次来鬼市一游,小家伙就要去问这问那,尤其问黑水真名。
“这回问到了吗?”
“没有!”少年气鼓鼓地将空葫芦往池塘里一扔。
说来也怪,他总觉得他是听过黑水真名的,但记忆仿佛缺了一角,怎么都想不起来。每当他挖空心思去想,脑海中就会先见着一处灯火摇曳中的红帐,跟着便是没来由的一阵面红耳赤,每到此处就不敢再想了。
药师看那少年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手上毫不留情地蹂躏塘边槐树垂下的绳结,头疼道:“再不走,他该知道你又来了。”
那少年将手中攒做一团的绳结朝空中一抛:“不可能,他又去庙里啦!”
玄鬼从不来药庐,却常常去庙里,庙背后也有一座衣冠冢,他是知道的——他总觉得这人偏心,一碗水为什么不端平?
鬼市对岸往下游走,就是那座庙。因为由来已久,所以不论是河这边的鬼,还是河那边的人,大家都知道。但它两年前还只是一座破庙,乡人都怀疑它唯一的福荫只剩下供风雨飘摇中的羁旅客歇脚,现下却成了座真正的地师神庙。主殿边又兴了偏殿,棚顶全铺了新瓦,几乎连柱子里的每一处榫头卯眼,都不是原先的老物件儿了。
人河水患,出了名的百年难治,桥梁难兴。
但自从前年重修了庙里的地师神像,人河便开始日渐平复,桥梁工事计日程功,于是庙里的香火又恢复起来。加上不知为何,其他各处的地师庙逐渐失灵,唯有这一座扬名在外,故而四海内有求之人纷至沓来,主殿的门槛都快要为之踏破。
庙子大了总得有人管,塑神像的跛脚阿雁便做了庙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