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自己恨铁不成钢,却控制不住双手双脚,把自己打理得明明白白,迫不及待地朝练舞室赶去。赶到一半,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没有要排演的节目,她根本不清楚他是否会来。那天记者采访时,他已表现得很明白了,乐手似乎只是他的个人爱好,他的家底十分丰厚,丰厚到能眼也不眨地说出成为所有报社投资人的话。这样身份尊贵的一个人,会按部就班地来小剧院吗?

答案是否定的,她没有在练舞室找到他的身影。

想到以后只能在有演出的时候看见他,而这破破烂烂的小剧院不知何时才能有演出,她的情绪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落里。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白兰芝小姐,你真是刻苦,这么早就起来练舞。”

回头一看,正是加斯顿。白兰芝有些无言以对,这个人还真是锲而不舍,昨天收到她那么冷漠的回答,脸上笑容的热情却丝毫无缩减。他换了一身崭新笔挺的大衣,戴着斜条纹领结,大衣尽管崭新却散发着浓重的衣柜霉味,似乎只有重大场合才会拿出来穿上。

他一边柔情似水地凝望着白兰芝,一边用余光扫视着周围,小心地避开有灰尘的地方,生怕昂贵的新大衣蒙尘,这个动作让他有了几分猴相,他却还以为自己是个英俊多情的形象,始终对白兰芝保持着光芒四射的微笑:“你最近没有演出,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白兰芝忽然有些委屈。

这种委屈就像是品尝一块甜点,把最漂亮、最香甜、最爽口的部分留下来最后吃,结果还没咬下去就掉在了地上;又像是期待了很久的一场露天舞会,举行的当天却下起了倾盆大雨;更像是想和喜欢的人碰面,却先撞见了讨厌的人。

她压下心中的委屈,面庞微沉,嗓音清冽地一字一顿:“韦伯先生,请你自重。”

加斯顿愕然地顿在原地。

“也请你尊重我。你说你是我的乐迷,很好,那希望我们之间只有音乐上的交流,至于其他的,我半点也不希望听见。”她说,“还有,我讨厌轻浮的男人,请收起你虚伪的笑容。”

加斯顿听懵了,他第一次被女性如此声色俱厉的对待,羞耻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同时内心也涨起一股更为强烈的征服欲,两厢较量之下他竟半晌都没能发出声音,只能面颊通红地张着嘴。白兰芝并不想听他讲话,说完就想离开。

加斯顿连忙拦在她的面前,苦笑连连,许久轻叹着说道:“我……我为自己的轻浮与虚伪道歉,对不起,我并不是你的乐迷,我是跟着那些记者来看热闹的,见到你本人后却起了邪念,这真的不怪我,你长得实在是太美了,毫不夸张地说,就像是画中的天使,瞬间掳走了我的心神。请原谅我的唐突以及谎言。”

说着,他充满歉意地欠欠身,看上去十分真诚:“现在,容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个自由作曲人,曾在乐团里担任第二小提琴手。但我更喜欢无拘无束作曲的生活,于是辞了职,四处游历寻找灵感。我是‘奥黛尔流派’的反对者,对反对奥黛尔的人有着天生的好感。我希望我们能做好朋友,也希望自己能为你的事业提供帮助。”

如果这个人继续扮演情圣冥顽不灵地纠缠她,她有很多种方法让他颜面尽失地离开,但他突然道歉并态度真诚地说要与她交朋友,她就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没事……”

如果她再成熟一些,就会知道对方是在以退为进。但显然,她还只是个不够成熟的小姑娘。加上加斯顿改变了策略,变得极为知情识趣,见她没心情和自己交流,立马道别转身离开,然后第二天又准时出现对她微笑,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都是如此。他不再像之前那样说着虚无缥缈的情话,而是尽量抛出一些她感兴趣、又能展现自己学识的话题。

他跟她讨论巴赫的对位曲,分析对位法的细节与技巧,告诉她巴赫有可能是个数学家。他说巴赫的曲子就像是巴黎歌剧院的廊柱,设计重建歌剧院的神秘建筑师,一定是个懂巴赫的音乐大师。他还说了几个关于莫扎特的粗俗笑话,见她没忍住面露惊讶,他当场哈哈大笑,说莫扎特其实就是这么一个雅俗并存的人,不然怎么会和萨列里结仇。

那天以后,他自觉已走进白兰芝的内心,谈话的内容也越发大胆起来,他开始嘲讽帕格尼尼,鄙夷推崇他的李斯特,说他们只能算是杂耍家,毫无艺术家的灵魂,根本无法跟真正的音乐家相提并论。

也是在这时,白兰芝再度察觉到他的虚伪。这些天他一直在引经据典,极力展示自己的才华,却还不如埃里克弹琴时的手指来得有力量;他自以为看穿了巴赫的奥秘,嘲讽帕格尼尼和李斯特,看不起奥黛尔,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过自己的作品。

她对自己恨铁不成钢,却控制不住双手双脚,把自己打理得明明白白,迫不及待地朝练舞室赶去。赶到一半,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没有要排演的节目,她根本不清楚他是否会来。那天记者采访时,他已表现得很明白了,乐手似乎只是他的个人爱好,他的家底十分丰厚,丰厚到能眼也不眨地说出成为所有报社投资人的话。这样身份尊贵的一个人,会按部就班地来小剧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