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芝?听说是个娼妇。”
“怪不得美得那么邪门,原来是大公豢养的女宠啊。”
“什么女宠?她就是个妓女!我丈夫以前可老实了,去小剧院见了她一面后,就染上了嫖娼的恶习。要我说,这种女的就应该抓起来,不然一些老实男人肯定会被她蒙骗。那些男的没家庭还好说,以后自然就会懂她有多坏,有家庭的话,那岂不是害得别人家破人亡了?”
路人纷纷赞同:“对对,要不奥黛尔怎么说她是‘秽物’呢,她肯定没少干污秽的事情!”
流言传播的速度仿佛骇人听闻的鼠疫,一夕之间,人人都认为白兰芝面目可憎、令人作呕。还有人煞有介事地说她是个鸨母,专门诱惑无知少女堕入欲望的深渊。她曾踮脚唱花腔的美谈,被人们刻意淡忘。
暗地里包养芭蕾舞女的贵族绅士,看见奥黛尔的文章后,都红着脸和舞女撇清了关系,像是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舞女们失去了经济来源,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昏倒。她们不禁恨毒了白兰芝:要不是她,奥黛尔怎么会揭露芭蕾圈子的乱象?要不是她买通乐评人,给自己冠上“首位穿足尖鞋的女高音”的名号,奥黛尔又怎么会和芭蕾作对,拿芭蕾开刀?
有记者想到埃德加·德加,一位只画芭蕾舞女的画家。他在歌剧院的后台找了半晌,果然在更衣室前找到了正在专注作画的德加,连忙跑过去,询问他对白兰芝的看法。德加头也没抬:“我只关注舞女舞动时的线条。”
记者得到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琢磨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原来德加也看不惯芭蕾圈子的潜规则啊,要不然和芭蕾舞女来往最密切的他,怎么不为她们发声呢?
想到这里,记者下笔如神地写了一篇抨击白兰芝的长文,发表在艺术刊物上。顿时,白兰芝在艺术界的名声也变得臭不可闻。
总是门可罗雀的小剧院此时堪称热闹非凡,之前被埃里克威胁过的记者,气势汹汹地蹲守在门前叫骂,嗓子发干了都不肯离去;身材臃肿的主妇挎着篮子,三三俩俩地挤在一起,交头接耳,时不时地发出嬉笑声;长发长须的三流诗人、乐手、画家,在剧院门前引颈眺望,故作清高地发表人生感悟,想借着白兰芝被骂的东风出名。
一时间,小剧院前充斥着骂声、笑声、起哄声,旁边有人冷眼旁观,有人摇头轻叹,还有人趁机兜售小商品,已然成为一道混乱的奇观。
同一时刻,济贫院43号。
加斯顿嚼着发干难咽的面包,满脸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你说你是奥黛尔的女仆,证据呢?”他喝了口粗茶,勉强咽下抹布似的面包屑,“我和白兰芝有过节不假,但却不是我站在奥黛尔女士这一边的理由。你走吧,我这张布满贫穷痕迹的椅子,容不下你的尊臀。”
他的话语看似清高和轻蔑,却难掩其中急切,最后一句话更是将自己的心思暴露无遗,就差扯着嗓子大喊“我想要钱”了。女仆哪里不懂他的意思?她微微一笑,将一个皮箱推到他的面前:“当然不会让您白白出力,这是定金。稍晚会有一个著名的记者过来采访您,请您一定要说实话。如果您说得正确,我们会将剩下的酬劳双手奉上。”
加斯顿眼珠子转到下方,把箱子打开一条小缝,立刻被里面的东西镇住了,吞了一口很大的唾沫:“你们有这么真挚的诚意,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放心,放心,我一定‘如实’描绘白兰芝的形象。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是清楚不过!”
女仆本想留下来监督他,因为那名记者的发言对奥黛尔十分重要,但屋内弥漫着一股霉味,仿佛有人长年累月的生病,她闻着胸口发闷,实在不敢久待,又见加斯顿相貌英俊,举止端正,不像是一个会乱说话的人,就微笑着点点头,起身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一个女声就胆战心惊地响起:“加斯顿……她是谁呀?白兰芝又是谁呀……”
问话的人是加斯顿的妻子,要是以前,她肯定不敢多管闲事,但这段时间,加斯顿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对她拳打脚踢,也不再跑出去厮混,每天按时完成济贫院送来的活计。一开始,她不敢置信,以为这是他哄骗自己的新把戏,谁知他竟坚持了五六天,简直闻所未闻。她像一头被伤害过的小兽般,慢慢地接近他,凑到他的脚边。本以为他会骤然暴露真面目,把她踢开,然而他却一把抱住她,低声承诺:“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商家望着一批印着白兰芝肖像的滞销货物,愁眉苦脸,快要哭出了声。现在走在大街上,只要听到白兰芝的名字,路人不管跟她有无仇怨,都会唾骂上两声,好像不骂就不是紧赶潮流的巴黎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