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误导她们的根源还是奥黛尔。

都怪奥黛尔,自己受上天眷顾,从未经受疾苦也就罢了,竟反倒去责骂那些不被命运喜爱的女子。怪不得白兰芝说,她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让女性的地位更加低下。真的没说错,他们都被奥黛尔误导了,差点成为把那些女子推向深渊的刽子手!

一道道或愤怒、或谴责、或质疑的眼神朝奥黛尔投去,把她扎得遍体鳞伤。她不由步步后退,连连摇头,不,不对,不是这样的!她那篇宣言不是这个意思,可就像是被推到泥坑里一般,怎么也甩不掉黏在身上的污点。

她的眼眶再次湿润了,原来被污蔑到百口莫辩的感觉竟是这样吗?她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啊!

白兰芝口吻清淡地说:“奥黛尔女士,这只是你那篇宣言的第一段,后面自相矛盾的地方还有很多呢,要我一一说明吗?”

第23章

听见这话, 奥黛尔顾不上仪态, 劈手夺过白兰芝手中的报纸,仔仔细细地浏览了一遍, 确定找不出道德上的瑕疵后,近乎愤恨地叱问道:“你说说看, 我哪里自相矛盾了?就因为我没有看见那些妓女的苦难,就要否定我的一切吗?”

她红着眼眶环顾四周,咬牙切齿地质问道:“敢问诸位,在此之前,难道你们都知道妓女过得是怎样的生活吗?难道你们都同情她们?若是如此,为什么不在我发表文章后就发声?现在斥责我毫无同情心,把那些女子推向深渊, 是不是太晚了一些?还是说,你们都是不会思考的苇草,白兰芝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一点独立思考的能力都没有?”

奥黛尔太想扳回一城, 太想挽回自己飞速流逝的声誉了,刚找到一个漏洞,就连珠炮般质问了回去, 完全没有考虑到那些名流学者的面子, 看见他们僵硬的面色,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质问十分犀利,把他们驳得哑口无言。

她暗松了一口气, 继续强硬地质问道:“我想问诸位一句,倘若有朝一日,女性能和男人一样,在社会上出力,没人再歧视她们,她们的地位和男人完全平等,届时是否还会有妓女的存在?”不等众人回答,她自己先给出了肯定的判断,“答案是一定的。女性虽然弱势,却不是所有的女性都有着清明的头脑,她们之间总会有人想着不劳而获。请问,我谴责这些不劳而获的人有错吗?难道就因为她们弱势,她们不劳而获就该被人同情吗?”

“另外,芭蕾舞业不景气,难道不是因为投机取巧的人越来越多吗?你敢说第一个穿着足尖鞋跳舞的格莉西夫人投机取巧吗?你敢说表演《仙女》的格拉恩夫人投机取巧吗?你敢说范尼·艾斯勒、玛丽·塔里奥尼、朱利斯·佩罗(1)……这些芭蕾大师投机取巧吗?”她一口气列举出好几个知名舞蹈家的名字,“即使舞业如此萧条,却还是涌现出那么多光芒闪耀的舞蹈家,所以,芭蕾舞业不景气,根本不是那些女孩被贵族包养的遮羞布!”

白兰芝捡起被她扔在地上的报纸,压平上面的褶皱:“不要着急,奥黛尔女士,我这就跟你一一说明,你那篇宣言矛盾的地方在哪里。首先,你说我很会炒作,实际上早在一百年以前就有边唱边跳的芭蕾舞女,但你是否忘记了一点,报纸上说的是,我或可是第一位穿足尖鞋的女高音。芭蕾的历史接近三百年,足尖鞋却是因格莉西夫人才兴起,格莉西夫人现在才五十多岁……请问,我哪一句话炒作了?而且,那个报纸的标题也不是我写的。”她浅浅地笑了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宠,并没有操控报社的权力。所以,这点我不认。这是你自相矛盾的第一个地方。”

奥黛尔的内心深处突然涌出一股非常强烈的恐慌,直觉告诉她不能再让白兰芝说下去,应该立马道歉止损,目空一切的自尊却不允许她向白兰芝低头。

“自相矛盾的第二点,你一边说女性生来自由,地位与男人平等,一边又将男人视为一家之主。你信誓旦旦地说着,女性应该独立,像男人一样在社会上打拼,却从未考虑过她们真实的处境。”

奥黛尔处于一个极度矛盾的状态,既想要落荒而逃,又不想在白兰芝面前落于下风,她咬着牙,不甘地反问道:“我怎么没考虑她们的处境了?”声音却微弱不少,已没有多少底气。

“是吗?”白兰芝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那么请问,全国受教育的男性是多少?受教育的女性又是多少?你用画家和作曲家举例子,但你可知全国有条件成为画家的女性是多少?有条件成为作曲家的女性又是多少?女性和男人平等,多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啊,好像女性争取不到平等地位,就是她们不努力一样。那你可知,假如一个家庭既有儿子又有女儿,儿子和女儿共同受教育的几率是多少?女儿比儿子更受重视的几率又是多少?这些你都答不上来,却大言不惭地倡导女性应该像男人一样独立……”说到最后,她的吐字逐渐凌厉,“你怎么敢,你怎么好意思?”

当然,误导她们的根源还是奥黛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