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能责怪她的思想与行为,因为她也不知道这是错误的。她是一个好人,这是肯定的, 因为她给了那些孤女寡母一个安居之处;但却是一个慨他人之慷的好人——她很懂得如何散发自己的魅力,寻找一个有钱的男人作为自己的后盾,故而她没有花一分钱,就得到了乐善好施的美名。

文章的最后, 作者极具煽动性地总结道:现在社会上, 这种女人还有很多,她们就是沃斯通克拉夫口中“无知、懒惰、缺乏责任感”的蛀虫,生来目标只有一个, 那就是找到一个能养活自己的男人,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理想。作者认为,任何一个有思想有觉悟的女性, 都应该远离这种人,否则一旦被同化,女性将永无发动“女性革命”的机会。

这篇文章的作者,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女作家,曾出版过一本广受好评的哥特式小说。小说里,女主角美丽而富有智慧,却被一个有钱却残忍的恶霸看上,试图夺走她宝贵的贞洁。经过几万字的周旋和斗争,女主角最终从恶霸的手中逃了出来,和一个英俊帅气的子爵结了婚,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这本书受到了许多家庭主妇的欢迎,在她们眼里,反抗恶霸等于反抗男权,与子爵结婚的结局,则是女主角勇于抗争男权的奖励。

这位女作家的拥趸极多,报纸发行的次日,白兰芝就收到了各种各样的信件,有谩骂她、诅咒她的,也有苦口婆心劝她做一个独立女性的,更甚者,还有人半夜提着红色颜料桶,在小剧院的墙面写上血红色的“hypocrite(伪善者)”。

也许是因为女权主义者是小众群体,影响力远不如奥黛尔强大,舆论并没有完全倒向她们。来信中竟出现了支持的声音,告诉白兰芝不要害怕,说那个女作家是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寡妇,就喜欢抨击她这种年轻漂亮、讨男人喜欢的小姑娘。

白兰芝看得有些啼笑皆非,其实不能怪那位女作家误会了她,尽管这些天,她确实是用自己的钱去帮助的那些孤女寡母,但谁能想到,埃里克突然发表那则声明,把资助世俗女隐修院的名头领走了。这样一来,民众虽然不再去探究世俗女隐修院年开销10000法郎的来源,却认定了她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子——明明是og先生出钱资助的隐修院,名声却被她包揽了过去,不是爱慕虚荣是什么?

好在女权主义者没有当初奥黛尔粉丝那么猖狂极端,白兰芝的正常生活并未受到影响。就在她正常吃饭睡觉、为爱情烦恼的时候,一张典雅精致的金色请帖,送到了她的手上。

奥黛尔销声匿迹那么多天后,终于回归了。

她要在巴黎歌剧院举办一场个人演奏会,向白兰芝,和所有被她误会过的女性道歉。

她要当众忏悔自己当初狭隘无知的思想。

除了白兰芝,当初所有参加过那场沙龙的名流学者,都收到了这张请帖。一时间,白兰芝的名声变得更加微妙起来。

这段时间,她的声誉一直在下跌,尽管奥黛尔的回归与她败落的名声无关,却为奥黛尔挽回不少流失的人气。人的记忆是短暂的,更何况还是群众的记忆,本来大部分人就是人云亦云,并不执着于事情本身的真相。反正无论是奥黛尔,还是白兰芝,对于他们来说,都只是一个陌生人,一个谈资罢了。白兰芝到底是不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奥黛尔的为人如何,都与他们没有直接的关系。

别人说白兰芝是个伪善者,他们就跟着附和几句,以便插入谈话,显得自己关心时事。至于这些“附和”,会给白兰芝带去怎样的影响,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

这几天,贝丝看着堆积得越来越多的信件,都快急死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夜过去,所有的风向都变了,白兰芝竟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坏人,就因为资助世俗女隐修院的钱不是她自己的?最搞笑的是,前些天骂她过于铺张浪费,随意挥霍10000法郎做慈善的也是这批人。要说虚伪,骂她的这些人就不虚伪吗?要说伪善,骂她的这些人都去帮助过哪怕一个穷人吗?

贝丝恨不能走到大街上去,跟那些污蔑白兰芝、辱骂白兰芝的人对骂,也恨不得抓着白兰芝的肩膀摇晃,连声催促她赶紧发表声明,澄清那些不好的传闻。

白兰芝被她催得头疼:“还不是时候啦。”

贝丝嘴巴急得能挂水壶:“那什么是时候?那个og先生也真够蠢的,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说成是他资助的,害你被那么多人骂。要是我,就会说是我借你的钱。”

白兰芝用一根手指捋平她的小撅嘴,有些忍俊不禁:“不管他怎么说,我都是要被骂的。”

我们不能责怪她的思想与行为,因为她也不知道这是错误的。她是一个好人,这是肯定的, 因为她给了那些孤女寡母一个安居之处;但却是一个慨他人之慷的好人——她很懂得如何散发自己的魅力,寻找一个有钱的男人作为自己的后盾,故而她没有花一分钱,就得到了乐善好施的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