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没有戴上面具,没有幽居地底,她和故事里的魅影……还有什么区别?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将化为恶龙。

怪不得埃里克会跟她说这句话……他已经看穿了系统的意图,即使他的头脑里没有系统的概念,他也看穿了。就算她因为系统的刻意诱导,得到了与他一致的阴暗面,他们之间的心性与智慧,还是相差得太多、太多……

至于,唐璜的胜利……

说起“唐璜”,很多人第一反应都是他过于风流的情史,而忽略了他在拜伦长诗里,是一位游历整个欧洲的人物。《唐璜的胜利》,表面上象征着魅影想要占有原女主的决心,实际上,他所期望的胜利,只不过是有人理解、有人陪伴,走出黑暗孤寂的地底。

有那么一瞬间,奥黛尔想大笑,想大哭,想跟眼前的人倾诉一切,毕竟他们背负着同样的原罪,有着同样的烦忧,然而,当她抬起头时,却只能对上他冷淡无情的金色眼睛。

他不同情她的遭遇。

甚至,因为她刚刚的挑衅,他还对她产生了汹涌的杀意。

奥黛尔低低地笑了一声,感觉走到这一步,完全是自己自作孽。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说的就是她了吧。

“我知道我错在哪里了……但是,为时已晚了,对不对?”她喃喃地说着,跪倒在地上,看着镜中的自己,因为容貌调整的关系,她已经快要忘记自己最初的模样,“我没想要针对你。你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个陌生人,我针对你干什么。我真正的眼中钉是白兰芝。”

说出这句话,奥黛尔顿时轻松了不少,因为种种原因,她一直无法承认自己把白兰芝视为对手:“一开始,我只是嫉妒她的容貌……我从未见过长得这么美丽的女人,于是撺掇公爵把她赶了出去;后来,我开始嫉妒她的能力,她绝对想不过自己有多么特别,穿着足尖鞋唱花腔,哈,即使我有——有那个人的帮忙,也做不到这点。别说我,后世也没人能做到!然后,我又嫉妒起了她的运气。你们知道吗?我殚精竭虑,精心经营了一整年的名气,被她一张脸、一支舞、一段话,毁得干干净净,你说我怎么能不嫉妒,怎么能不疯狂?”

她的眼睛开始变红,不知是因为不甘,还是因为泪水:“埃里克,就算你拥有惊世的才华,那又怎样?当某一天,你碰上比你高贵、比你英俊、比你有修养、比你更懂得讨白兰芝欢心的男人,我不信你不会嫉妒不会疯狂……我只不过是犯了连你都会犯下的错误!”

话落,绳索猛然收紧。

奥黛尔的脸颊瞬间涨成紫红。

眼泪一颗接一颗地落了下来,她的嘴角却始终含着笑,维持着优雅的弧度:“你恐惧了,你愤怒了。”她短促地冷笑了一声,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我告诉你,我不怕死,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不就是死吗?我不怕,反正我在这个时代已经活腻了,你想杀就杀吧,我不会再向你求饶。”

她瞪大眼,像是要把眼珠突出来般,死死地盯着埃里克,用一种要看穿他灵魂的力度:“到现在还没有动手,这可不是剧院幽灵的风格,你在犹豫什么?你是不是担心,杀了我,你跟白兰芝的关系将陷入僵局……若是我的死,能给你们带去隔阂,那么,我很高兴,非常高兴。”

埃里克动了动手指,下一秒,绳索几乎在她的脖颈间绞出鲜血。

“闭嘴。”他的声音清寒如冰。

奥黛尔抠着绳索,拇指和指甲的指甲已经用力到断裂:“对了,忘了告诉你,你这张脸只能保持七天……你说,七天后,白兰芝看久了这个英俊的你,还会接受那个丑陋的你吗?就算她能接受,你也能接受吗?哈哈哈,我知道,那张丑陋的脸,是你一生悲惨的源头,是你永远也无法摆脱的魔咒,永远——”

她张着嘴,还想说些什么,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飞了过来,砸中她的额角,直接把她砸晕了过去。

埃里克怔了一下,回过头,就看见白兰芝拍掉手上的尘土,逆着月光,缓步走了过来。

她走到奥黛尔的身边,面无表情地蹲下身,把缠在奥黛尔脖子上的绳索取了下来。

一圈,又一圈,她像裹散开的毛线团一般。裹到最后,她站在了埃里克的身前。

“我大概明白了,奥黛尔背后的那个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想诱导你们迷失,不再受道德的约束,对么?”她伸手抚上他的面颊,“她发现了这一点,于是想要激怒你,让你杀了她,跟她陷入一样的境遇,对么?”

埃里克低垂着眼,不言不语。

除了没有戴上面具,没有幽居地底,她和故事里的魅影……还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