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叶英不过比她大了一岁,就已经如此为山庄、为她操心,她也该学会替自己操操心,好让周围人能省心了。
五月初一,天气已经十分暖和,隐有盛夏的味道。今年扬州城仍然要办赛龙舟,叶家仍然要参加,海棠又一次接到了叶晖的邀请。海棠把邀请函放下,出门买了五彩丝线,把刚从外地回来的兰知远拽到家里逼着他教自己编绳。兰知远手是真的巧,编了一个特别复杂的绳结给海棠,却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海棠是个手笨的。
五月初五那日,海棠一身威风凛凛的军装,骑上红枫扬长而去,春风得意马蹄疾,纵马奔驰杨柳堤。
到了约定的彩楼前,依旧是扎眼的黄色,海棠没带邀请函――她如今在山庄是刷脸进门的,还需要什么邀请函?
自然弟子们的通报也很简洁:“大庄主夫人到。”
上了彩楼,有人先她一步到了。
是叶英。
他合着眼冥思,海棠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他的旁边。这位置十年未曾改过,叶英永远在她的左手边,二人中间隔着一方茶案,案上两份精致的茶点,以及两碗热乎乎的茶。
“你来了。”
“我来了。”
海棠笑意盈盈,叶英看见,觉得今年山庄的海棠开得还不够火候,没有这朵海棠开得好。
龙舟是什么结果二人早已预料,因此更多的是安静地坐着,互相体会着这独特的时光。海棠穿军装的模样让叶英想起了她的枪法,她总说自己学得不好没有天赋,可在叶英看来,她的天赋并不弱,再加上勤学苦练,早就比一般人要超脱许多。山庄弟子,若天霁武功未被废去,大约也只能是一成胜率。
她总是向他看齐,所以总是觉得自己技不如人。只是他也清楚,自己若是常人,那这世上人人皆能悟剑了。从小他就了解自己,看人永远看得清,尤其是看自己。只不过若是能选,做一个普通人或许更好一些。与兄弟们一同长大,三弟不会失踪,婧衣没有绝脉之症,兄弟五人带健康活泼的幼妹上街玩乐。没有顾虑没有担忧更没有压在肩头的责任,海棠也早就成了他的妻,也许早有了儿女。
向往吗?向往。但他是叶英,所以不向往,不能向往,也无法向往。
或许在年幼时惹恼父亲遭到惩罚之时就已经明白了自己肩头的担子,只是那时候的自己并没有能力像父亲那样撑起一片天,解释对父亲来说更是无用之功,所以他索性什么也不说。罚了就挨着,叶晖帮他被发现了,就多领半时辰罚。
早已经习惯在被要求之中活着。年幼时在父亲的希望与失望、质疑与赞赏的交替间活着,被要求以承担起山庄重担的长子活着。如今承担起来了,蓦然发现整个山庄都把希冀与愿望放在自己的身上,被希冀的目光要求着。渐渐地,连他自己都开始要求自己必须成为一个合格的庄主,合格的大哥,给弟弟妹妹们撑起一片天。山庄的无事平安已经成了他经年累月唯一的愿望。
可转过身来,山庄被二十六个弟子的鲜血染成一片红,妹妹禁足于山庄之内,三弟经脉尽断,唯一的徒弟再也无法握剑,如今连爱人也身患重病。这到底是做到了,还是没做到?
“英哥哥,你在想什么呢?很难得见你这样出神。”
叶英睁开眼,余光瞥见海棠唇角的笑意,柔柔的,与她那身威猛霸气的铠甲形成鲜明对比。
楼下摇旗呐喊鼓声鸣天,但却丝毫无法侵入彩楼上静谧的空气。
“那个啊,英哥哥,我有件事想跟你说。”海棠的话难得支吾起来,叶英微微颔首示意她说,她又犹豫了起来。
海棠啊海棠,你今天打扮成这样来是为了什么呢?
“要不我们――”
“切磋”两个字差点从嘴里掉出来,还好没说。要是说出来了叶英肯定不好受,他知道自己喜欢切磋,也拉着他干了不少让胡若子吐血到想打死她的事儿。话锋一转,海棠又自己把话给接上了,“就是那个,我们去吃东西吧!吃粽子,吃吗?肉粽子沾糖。”
叶英起身算是应允了。海棠刚要下楼,又折了回来,一把拽起叶英的左手,有些粗鲁地在他手腕上缠五彩绳。编得没有兰知远的好看,但这也是她花了好几天弄出来的。嘿嘿一笑,“你送我那个挂饰我放在西八坊的家里了,有点重,现在的我不太能背得起。”
“海棠――何时出发?”
海棠知道他是问什么时候去祁安镇。
“就明天,我没让天霁跟你说,是怕你担心。可你问到了,我要是不说你会更担心。”
可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叶英不过比她大了一岁,就已经如此为山庄、为她操心,她也该学会替自己操操心,好让周围人能省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