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从未见晋亲王笑得如此热烈,且还开着半俗不雅的玩笑,呆立当场忘了行礼。

“贾宝玉,你认识。”贾环冲身边的少年孥嘴。

三王爷这才注意到花枝招展的贾宝玉,眉头微微一皱。

宝玉回过味儿来,对三王爷更添了几分亲近,忙拱手笑道,“宝玉见过姐夫。仰慕姐夫已久,今日终于得见,宝玉心中好生欢喜。”话落脸颊微微泛红,很有些羞涩。

不愧是情圣贾宝玉,这话说得跟表白一样。贾环偏头忍笑,待气息平稳了才道,“出门时正好碰见我这兄弟,便自作主张将他带了来。你不会怪罪吧?”

“哪里,我怎舍得怪罪你?人都到齐了,快进去吧。”三王爷淡笑,大掌覆在少年脖颈后的柔软小窝,轻轻捏了捏。

三人落座后话题继续,从历史谈到当今时政,又由时政转至风土人情,最后摆案拼斗诗才,气氛非常热烈。

宝玉才华横溢又性情温和,很快便与这群文士打成一片,及至作诗环节,简直成了众人焦点。唯独贾环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吃完了糕点吃蜜饯,吃完了蜜饯喝酸梅汤,嘴巴就没停过。大家虽面上不显,心里却十分鄙夷。

三王爷扶额,表情很是无奈,反手却令侍女端来更多糕点蜜饯,唯恐他吃不够。

与此同时,五王爷去贾府寻人,听了门房的话,打马往晋亲王府来,却被早得了吩咐的萧泽拦住,死活不让进去。

五王爷冲萧泽冷冷一笑,直接绕到王府后门,跳上墙头大喊,“环儿,快出来!做什么酸诗,不如跟本王去玩!环儿,你不会忘了前天咱两的约定吧……”

他嗓门本就大,且入了后门就直接到得后花园,毫无阻隔,引得众人纷纷抬头去看,越过郁郁葱葱的树木愕然发现他壮硕的身影。

喊声接连不断没完没了,且一声还比一声高。

三王爷愉悦的表情眼看被愤怒取代。

贾环却似毫无所觉,拍着桌子哈哈大笑,笑完起身便走。

“你们去哪儿?”三王爷用力拽住他手腕,语气冷沉。

“去斗狗,我可是压了重注,今日开赛说不定能大赚一笔,”贾环挣脱他钳制,拍拍衣襟上的糕点渣,又抚平衣摆的褶皱,讨好道,“回来给你花红,这回绝不少于一百两。”

三王爷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亲自将他送到后门,捏着他耳朵叮嘱,“斗狗可以,风月场所不能去,更不能饮酒。明日早课若迟了,打二十下手心。”话落狠狠瞪了一眼墙头上的五王爷。

五王爷笑容灿烂,戏谑道,“环儿,受苦了吧?早说你跟这帮酸儒不是一路的,走,咱们逍遥快活去!”

若手里有一张弓,三王爷恨不能把自家兄弟射下来,可惜没有,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推门,跃上马坐在自家兄弟身前,在少年挥手道别的时候还要扯开一抹风光霁月的微笑。

目送两人一马消失在转角,三王爷这才回转,脸色十分阴沉。

大庆谁人不知三王爷与五王爷不合?这贾环在三王爷府上公然与五王爷相携离开,忒不识抬举!众人见素来淡漠的三王爷竟难掩怒气,纷纷开口指责贾环,还有一个耻笑道,“前日听季先生说贾府庶子急功近利,庸俗不堪,今日得见才知这话果然不假。听说他读书只为中举,平日一门心思的钻研制义时文,连音律也不曾学过,得空便与一帮纨绔厮混耍闹、寻欢作乐。这样的人,王爷何必费心思教导?说不定哪天还会污了王爷清名。”

听了这话,宝玉心中莫名畅快。

环儿爱怎样读书就怎样读书,三王爷从不觉得他庸俗,反时时被他‘瞄准目标便排除万难勇往直前’的坚定所打动。让他来参加文会,不为改变他,只为找个借口将他留在身边而已。环儿若当真变得与常人无异,就再也不是他心中的环儿,他爱他、助他、护他,尚且来不及,怎能忍受旁人非议于他?

三王爷黑沉的脸色更冷硬几分,掷出手中茶杯,盯着对方怒斥,“闭嘴!环儿乃本王救命恩人,容不得尔等置喙!尔等若是不喜,立即离开!”

晋亲王难得一次勃然大怒,直骇的众人肝胆俱裂,恐慌不已,忙跪到他脚边告罪。

三王爷自知失控,略微调整呼吸,缓了缓神色道,“起来吧。没有环儿,今日本王便不会坐在这里与你们叙话,无论他何种模样,在本王心中都是好的。日后再叫本王听见你们说他半句不是,别怪本王不留情面。”

众人擦去额头冷汗,一叠声儿的谢恩,心中暗暗懊悔竟忘了贾环曾救过王爷的事实,见王爷对这样一个浑人都如此维护,先前的不忿慢慢被钦佩所取代。

贾宝玉从未见晋亲王笑得如此热烈,且还开着半俗不雅的玩笑,呆立当场忘了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