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芙朝襄樊奔去之时,伯颜已是班师回朝,但见郭芙果然不曾照他信中所讲等他两天,而是径自奔去,也只能苦笑而已。
临近襄阳之时,已见蒙古大军扎营处处,如此围困襄樊五年,蒙古士兵却不见疲态,现今樊城已破,整个襄阳城外一派荒凉,残阳如血,暮色迟迟,城墙之上已无多少能站着的士兵,可他们仍是誓死守卫着这孤立无援的城池,虽知也许下一刻就会被城下的蒙古士兵冲破城门,他们也从没有放弃希望。
郭芙到襄阳城外之时,正值蒙古兵列阵站于城下,一派悠然,似是给襄阳最后苟延残喘的机会。
她那一匹孤骑闯入之时,便似那肃杀的沙场之上,忽然飞进一只彩蝶!
那匹马极快!到得阵前之时蒙古兵尚未反应过来,她疾飞而出,落在城下城墙与蒙古军阵之间,而那匹前一刻还看似神骏无比的黑马长嘶一声,轰然倒地,顿时气绝,这一路之上她日夜飞奔,这马若非靠着她内力维持,早已瘫倒在地,如今能一路跑回襄阳,实属不易。
那女子孤立在夕阳下的背影拖出长长的剪影,气势冷厉,却显得有些哀伤。
众人为她气势所摄,竟是片刻寂然无声,不多时,蒙古那厢已有人策马而来,“何人闯到两军阵前!”
郭芙缓缓转过头去,“我道是谁,原是刘将军。”
来人正是此次攻宋的副统帅刘整,昔日刘整本为大宋抗蒙大将孟珙的部将,深得孟珙所传,他率着宋朝水师投了蒙古,原郭芙就对他颇为不喜,那刘整一看是她,更是连忙从马上下来,带笑道,“原是夫人到来,刘某有失远迎。”这时他才猛然间想起这位右相夫人,忽必烈亲封的一品诰命是什么身份,她的父母正在这襄阳城中抵死抗蒙,虽时间久远,这么多年来似是许多人忘记了这位夫人的父亲是很久以前那位差点成了金刀驸马,却后来成了抗蒙主将的郭靖——
他率军攻襄樊几年,虽是不知燕京之中这位夫人如何现在才得知,但想来也是忽必烈不想让她知道,他投了忽必烈已有些年头,是以知道这位夫人实则是忽必烈暗中的刽子手,又是汉人的保护者,手下能人众,一流高手更是不在少数,暗中杀了不少蒙古贵族,身份不是一般汉臣可比,却是不敢怠慢,但那郭靖是这守城的第一猛将,就算这城攻下,他也是做不得主能绕过那郭靖性命,是以一想通郭芙身份,他便有些为难。
“夫人此次来是——”
郭芙也微微苦笑起来,有些茫然,她明知父亲是绝不可能弃城的,郭靖当真要走,又有谁拦得住,就算如此她也不能眼见着父母弟弟去送死!
刘整犹豫片刻道,“夫人不若劝郭大侠弃暗投明,相爷位高权重,夫人又深得皇上信任,或许——”他只觉郭芙一双眼看来冰寒刺骨,顿时无法说下去。
郭芙冷哼一声,一跃而起,便在刘整惊愕道瞠目结舌的神色中在城下一掠而过,眨眼便到了城墙之下,随即在那绝高的城墙上微微一点,翩然落在了那墙头之上!
襄阳能五年不破,正因这城墙既高又坚固,但郭芙这下轻松至极,已是突破了刘整对武学的理解!原来有人可以轻功如此之高么?!
墙头上一阵骚动,只以为敌袭,毕竟方才在城下弓箭射程之外,他们尚且看到这个女子与那蒙军将领说话,那将领样子还十分恭敬!
郭芙跃上墙头之后只见一众宋人军民皆是面黄肌瘦,但虽是强弩之末,眼神却依旧坚定如铁,心中一阵酸涩,她随手化开几个拼命攻来的将士,口中道,“我是郭靖之女郭芙,前来求见我父我母!”
众人见她似是毫无敌意,这才住手,一将领模样的人迎上前来,将信将疑道,“你即是郭大侠之女,又为何同那蒙古将领说话?”
“是,大人,这女子一跳就上了城墙,必然是来谋杀郭大侠的,万万不能让她去见!”身旁一兵士吼道。
郭芙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她一路风尘仆仆而来,一脸风霜,只是日夜兼程,实已是疲惫不堪,脾气更称不上什么好,但随即扫视过去,只见众人衣衫破旧,那说话的士兵更是一脸真挚,便知他们是真心为父亲着想,心中一酸,茫然想到,是否因着自己在蒙古生活许久,都忘了自己实则是汉人?不,不曾,若已忘了,她便不会因那些人欺凌汉人而愤怒,手上便不会沾了这么多蒙古贵族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