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世世、转眼云烟。
侯赟悬在他脚边只顾哀哀哭泣,整条左腿、左臂已化白骨,荆棘缠于其上,棘刺刮擦时发出刺耳响声,连最后残存的几丝血肉也不肯放过。
右面是曾与他处处作对的同门师兄弟,个个面容腐烂,略略一动,连着头皮的一缕头发便掉落下来,眼神狰狞疯狂,抓着蛇身,任凭棘刺穿透手掌,狂怒道:“我等个个永世不得超生,总算趁你之愿!”
……
他这一生所见所遇之人,无论亲疏远近,爱恨怨憎,尽在蛇窟之中受尽千般轮回之苦。
叶凤持盘膝而坐,两手结金刚护法印,砗磲佛珠缠在手腕间,一半如初雪清白无垢,一半如业火炽烈腥红。
他目不转睛望着众生在荆棘中饱尝苦痛折磨,生不能如愿,死不能安歇,千百世、万亿世,苦难怨恨,积重难消。荆棘蛇生于怨恨,交织密集,渐渐连空隙也不剩。
叶凤持却依旧两眼清明,瞳孔中仿佛蕴着金色流沙,簌然落下,目光无嗔无念,无喜无悲,竟如超脱红尘。
一念空时万境空,所知所见尽消融。三生三世无常法,六道诸天有一终。
一双柔白娇嫩的手却轻轻抚上那青年面颊。
那双手毫无瑕疵,宛若最上等的羊脂玉雕琢而成,然而比作美玉,却又失之灵动。尖尖十指是宛若粉莲初绽的娇色,柔柔怯怯、若即若离地顺着叶凤持鼻翼面颊各处轮廓抚过,最终在双眼周围流连不舍。
“这双眼真是美……正是无常眼观无常世,无常心向无常法。然而,叶凤持,你的心早就乱了,还装什么装?”
开口之人近在咫尺,吐气时如檀如莲,香暖诱人。一着不慎,就要被她迷失心神。
——舍脂之名,本就是天上天下,第一魅惑之意。
叶凤持仍是如泥塑木雕,半点不动,双瞳里依然金沙漫漫,面前的绝色天妃丝毫映照不进眼中,只道:“我修为不足,一时杀心难断,种下罪业,自当受其恶果,历经磨难、回归正途。天妃又缘何苦苦相逼?”
舍脂依然腻在他怀中,一根手指顺着那人坚实肩头,徐徐划过臂膀,隔着衣衫也能触到的冰冷,无论她如何撩拨也仿佛冰雕一般丝毫不动,未免有些无趣。她到底不甘心,仍是一路下移,轻轻触碰到那串佛珠,一颗颗雪白珠子拨弄过去,柔声笑道:“我难得出一趟善见城,又一见你便倾心,这便是有缘。佛说见有缘者当渡之,叶凤持,既是有缘人,你为何不肯渡我?”
纤纤玉指拨弄下,那砗磲佛珠便一颗颗化作腥红色,犹若吸饱了鲜血,愈发显得诡异险恶。
叶凤持额头、鼻尖慢慢渗出汗珠,面容血色渐失,终于缓缓合了眼:“所谓倾心,不过起意夺取;所谓情爱,不过片刻欢愉。爱生时,你看他事事处处、莫不甘美。爱去时,你看他面目可憎、单调乏味。是以由爱故生忧怖、生千亿执念、生荆棘满途。终究自食恶果,外伤以至体无完肤、内伤以至心无善念。是以情爱是劫难、是造业,是不可渡。有缘无分,不过自欺欺人。天妃,天人福报深厚,与修罗众十劫九难本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