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当然愿意,能得名师收入门墙,大约是做到兄长所说的“奋进”了吧……心底颇有些惴惴。

这一年多来大半时间都用在教阿薰念书上,她学的太快了,不说假名和汉字都识得通顺,就连经义也能解——迫得少年晚间不得不点灯苦读,生怕白日被“学生”为难住,将来在家里地位何论?

如今面对东京府来的大学问者亦能对答如流,少不得仰赖托福于这番玩闹般的“进学”。

……

福泽少爷这边拜过师父被送出去回家报喜,等站到老师门外才想起一件大大不妙的事。若是跟着夏目老师去东京府进学,母亲自有兄长奉养轮不着他担忧,但是阿薰……还放在别人家里养着呢,这可如何是好?

计划得再好,也不是阿薰点头了他就能带了人走,近藤藩士那边不放人后面有得是麻烦。

等他慢悠悠迈进家门,大哥和母亲早已从别处听到消息,喜气洋洋走上来恭喜他将来必能学有所成。福泽家的大少爷还拍了弟弟的肩膀告诉他一个好消息:“我已经递了拜帖,明早去见近藤藩士,替你求他的养女。先把名分定下来,你放心和先生去东京府,等将来两家准备好了就送她去跟着你。”

再没有这样妥当的安排,少年红了脸只会点头,话都说不出来。

于是第二天大少爷就提着已故福泽先生珍藏的茶叶上门拜访近藤藩士,一直留到午后才回。

“近藤大人点头点得痛快,说愿意将养女嫁给你。放心了?好好跟着夏目先生,家事用不到你操心。”长子可不是只管拢家产,同样负担着整个家族的责任,父亲不在,管教下面弟弟妹妹的事也归他。

福泽谕吉觉得这大概是他大哥这辈子以来最聪明最像个兄长的时刻,平日里都蠢,尤其笃信忠君贞洁因果报应时最蠢。将军把天皇架起来做个玩偶摆设给天下人看,你忠得哪门子君?搞得清哪个才是“君”么!就算退一百步说,连将军家都已经倒台倒了那么多年,眼下藩主才是真正不服国家管束的毒瘤,也不知道长兄脑袋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被私塾先生塞在门板里给夹了吗?

当然这话只敢在肚子里腹诽,或是说给阿薰听。

这姑娘胆子极大,站在鸟居下听完他吐槽便“吃吃吃”笑着说她有法子证明神佛都只是堆木头,藩主也不过普通人。

等进了神社后她拿起石炭条在本殿纳奉前的石板上偷偷摸摸写了本藩藩主的名讳,正经标准的汉字,筋骨挺拔俊秀。石炭条的黑色写在青石板上,来参拜的人都看不见,踩着便踩过去,放了整整七天,字迹都叫人给踩花了也没见有谁倒了霉。

这还是当着神明的面踩,半点反应也无,果然那些龛笼上摆着的都是些无知无觉的石头、木块、破铁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