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薰动手拔了新长出来的草苗,打水清洗墓碑。贡品带得有,是装在盒子里的高级洋果子和牛奶小圆饼干——斋藤夫妇喜欢这些,从前常常在家里用。
他没有说话,默默帮她打下手,认真祭拜后又一起去了福泽夫人安身的地方。福泽藩士当初葬在大阪府城那边的寺院里,等他的妻子去世时当家做主的长子懒得将坟茔迁来迁去,夫妇两个就分开来一个埋在大阪一个埋在中津,马马虎虎这么凑合着。
与斋藤夫妇形成鲜明对比,儿女双全的福泽夫人坟土上杂草丛生。
——不止这次,从前也是这样。
大哥始终无法适应剧烈的时代变迁,生活也不太如意,转而研究起上古艰涩历史去古籍中寻求安慰越加不问俗事。母亲去世后长嫂才懒得替生前没事也要找点事为难自己的婆母打理这些,长姐和幼妹又都嫁得旧式人家,行动间没有半点自由。一来二去拖延着,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去重新打些净水来刷墓碑,再借点工具。”
阿吉大约有很多话想要和母亲说,少女体贴的留出空间。
等她提着水带了工具再次走回墓地,杂草已经清理干净,在旁边堆了小小一堆准备等下带走扔掉,福泽谕吉坐在母亲坟前无言相对。
“阿吉,我回来了。”
她轻轻舀起一勺净水撒在墓碑上清洗擦拭,和替斋藤夫妇洗刷时一样仔细认真。
贡品是一小碟酥糖,福泽夫人曾在小儿子年幼时摩挲着他的头讲述那过去的繁华——迁到中津后连酥糖这种不起眼的小点心也很少能随意摆在桌子上了,这是她的遗憾。
她对自己的孩子再温柔慈祥不过,有些旧式的柔顺绵软,还有些拿不出主意的优柔寡断。不管对待别人的孩子是何种态度,她已经在枷锁和桎楛中为自己的孩子谋划着做尽了一切。
“母亲,我和阿薰在一起,明年再来看望你和岳父岳母。”
他盯着墓碑看了许久,培了土加固又重新修理挖掘排水沟,最后鞠了一躬,整好衣摆向妻子伸手摊开手掌:“我们走吧,去隔壁镇子打听一下锦织的消息,然后搭乘火车去大阪。”
阿薰不再问他为什么多知道那么多,将手放进他掌心,跃过凸出地面的石头跳到青年身边:“你带着那些草,我要把工具放回去。”
“好。”他依言照做,沿着下山的路离去。
当初的茅草亭早已腐朽,如今竖立在山间供给行人歇脚避雨的是一座新式材料搭建的凉亭——说白了也就是重新用钢筋水泥砌了一遍,连顶棚也换过防水隔板,这回可不会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就算再大的雨坐上一整天也无需担心。
“好像翻书时突然多翻了几页那样,一下子什么都变了。”阿薰拍拍水泥柱子回头冲着福泽谕吉笑,青年上前将她拉进自己怀中抱紧:“嗯。”
这次他们谁也没有偷偷脸红,虫鸣鸟啼显得山间越发幽静,气氛也越加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