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铜环三六一想到自己那有如案板上待宰的命运,就恨自己蠢,自己真是蠢透了。
早先他听说这次群匪下山,是为了报之前他哥铜环三四的大仇。那时他就觉得不对,现在回想,那时他就应该觉醒的——这么多山匪,能有几个认识铜环三四?怎么可能会为了报兄长之仇下山?
他那时却只觉得大家当山匪只是一群汉子们实在没路走了,聚在一起讨个生活。为铜环三四报仇只是扯个幌子——谁晓得扯幌子的人早就从前至后都想清楚了,到了最后一败涂地的时候,山匪里需要有人站出来顶缸,那时他这个做人亲弟弟的便当仁不让。
铜环三六每每一想到这儿就痛哭失声,想到自己的极端愚蠢与轻信,让自己重蹈兄长的覆辙,这下被抓之后,恐怕又要送去永安州,在那里的大牢里等待裁决,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公开处死,可怜他铜环家只剩三六自己一根独苗,日后必定要绝后了。
于是这铜环三六每日必哭,有一天他正悔得不轻,抱着脑袋撞墙哭泣的时候,有一个年轻人来到了单人囚室外面,好奇地问:“你在哭什么?”
铜环三六哭泣道:“你管我在哭什么?”
外头那人立即吩咐打开囚室的门,自己走了进来。
铜环三六三下两下,抹去面颊上的泪水,睁大眼看进来的人。那是个年轻的官儿,穿着一身官服,后面还跟着两个衙役。但这年轻人生得也太好看了一点,一旦笑起来,就叫人心里踏实而又舒坦。
铜环三六登时露出一脸凶相,龇出一嘴的黄牙,道:“我一个匪首,你不怕吗?”
有人给那年轻人端了一张凳子过来,对方一提袍子的后裾,施施然坐下,微笑道:“你被同伴擒住,被人出首的时候,我亲眼所见。我可不觉得你像个匪首。”他不忘了再在铜环三六的伤口撒把盐:“有这么容易就哇哇痛哭的匪首吗?”
铜环三六竟无言以对。
年轻人却拉着他话起了家常:“你多大了?”
铜环三六:“十八!”
年轻人惊讶道:“也不比我大多少嘛!可是看你的样子,说是二十八都有人信。”
铜环三六:惭愧……他是个糙汉子,在山寨里待的时间久了,留了一把络腮胡子。对了,这胡子也是旁人“建议”他留的,可能是觉得十九岁的白嫩后生实在不像是“匪首”吧。
“老实交代,这次你手底下伤了多少性命?”年轻人突然放冷了语调,寒声问。
“没……没有!”铜环三六满脸的懊恼,“这回尽被人摁着揍了。”
他说的是真心话,这次山匪们除了在武元城外大抢了一阵之外,其他时候无论是在桃源还是武元都是徒劳无功,在桃源的损失尤其惨重。铜环三六到现在午夜惊魂,还是会想起当日那枚“臭弹”震天动地的威力和那不可描述的气味。